此时的齐阳已经走到了向导室内,密闭了一个晚上的房间有些闷,齐阳不得不去最里面的窗户把窗打开,鉴于自己的感冒还没有好透,他只留了一小条用来通风的缝。今日无风,齐阳伸手探了探,这一点点的空隙倒也不显得很冷。他继续思考道,难道在齐月的内心深处就没有什么执念吗?其实对母亲的爱可以算是一个,至少齐阳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因为执念,他内心深处第一个出现的不可能是如此具体的母亲形象——虽然看上去很抽象,但那也是他心里问题的具体体现。可能正如范子墨所说的,恨比爱能够存在得更为长久,甚至可以成为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齐阳有理由相信,齐月对母爱的执念可能也是一个可以突破的关口。而另一方面……齐阳不由得想到的是自己。他和齐月的相互认识就是从齐月对自己的执念开始的,一直到他们交往的每一步,其中都不乏这份执着的纽带,如果要说齐月的第二个执念,那想必自己必须参与其中。可怎么参与呢?齐阳是喜欢齐月的,但他分明也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可能还不到爱;齐阳也是想要拯救齐月的,不止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他还有力气尝试,他就想救下齐月。最起码,齐阳无法想象自己背负着齐月的墓碑继续快乐生活在一个没有危机的新世界里,那份快乐背后的压力,是源自于一个生命的逝去。齐阳想不到一个万全的办法,他踟蹰地盯着眼前那张不大不小的白纸,内心百感交集,笔尖却寸步难行。人的想法如果没有办法通过语言传达,那语言的诞生便失去了其唯一的意义,这或许就是文学对于人类的重要性。齐阳抬头,看见白板上那篇熟悉的白象似的群山,不由感叹,再白描的文字明明也能传达意义,这张纸放在自己面前,他却连落笔都做不到。正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齐阳慌忙将白纸收回口袋,才叫了句:“请进。”门没有关,推门进来的一瞬间,齐阳脸色骤变——一个他从未想到过跟自己会有直接交集的人出现在了门口。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着看了会儿不由自主起身的齐阳,笑道:“齐阳,对吗?”是王远扬。齐阳虽然在基地跟王远扬见过几次,但不能说打过交道,他作为医疗队的辅助教育人员和培养下一代赋予能力者的培训官,齐阳跟他的工作内容相去甚远,几次提及到他的名字,都是由于陆延跟他上课时的日常交流。此时齐阳的大脑飞速旋转起来,想把陆延说过的关于王远扬的所有内容都翻找出来。他说过王远扬做出过成年后陈凌的人偶,他也因此推断王远扬认识现在还活着但理应处于失踪状态的陈凌。等一下。
还有老李和陈萧他们的说辞,在那番对话中,王远扬也是计划中极其重要的一环,他身上附带着杀死总理的重要任务,虽然不是由他亲自动手,但没了王远扬,整个计划都无法成功。齐阳冲他点点头,略显紧张地请他坐下。可他来找自己做什么?思考间,王远扬已经关上了门坐了下来。他没有落锁的动作倒是让齐阳多少有些放松,他轻咳一声,镇定了一下情绪。反正现在自己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面对王远扬,最好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他强装专业地问道:“王老师是来做向导的吗?”王远扬显然不是来做什么劳什子的向导的,他听到这句话之后有个明显的愣神,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答道:“我其实是来问你关于范子墨的事的。”齐阳抬了抬眉毛,思考片刻,才意识到范子墨的事是指自己跟范子墨互换身份去找周悦的事。也对,最后给范子墨做赋予的是王远扬的学生,事发之后肯定老季跟王远扬说了些什么,王远扬事后一对,自然就发现问题出在哪里。这下齐阳原本悬着的心就彻底放下了,他略带歉意地一笑,解释道:“事发突然……我们也是为了……”总不能说我是为了联系上齐月然后毁掉你们一整个计划吧,“是为了基地的荣誉和战友的安危……”这话说得齐阳自己都快吐了,中午吃的饭都在往喉咙口涌,自己果然不适合说谎。齐阳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地看向王远扬。王远扬脸上露出了跟老李相似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看了眼齐阳的尬笑,边跟着他一起笑了几声。随着“哈哈”两句不太友好的笑声,房间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王远扬坐直了身体问齐阳:“你,不会还在做些无用的节外生枝吧。一开始老李跟我说你跟陆延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两个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转眼就把整件事搞得差点功亏一篑,我倒是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本事。”齐阳从没想过王远扬是如此说话尖刻的人,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他是个废话不多,但做事认真的教官,他也不曾从陆延口中听见任何关于王远扬的坏话,所以听到这几句明显的刁难,齐阳多少还是有些吃惊。不过也怪不得别人,任谁蛰伏五年的计划因为一个小屁孩就差点整个嗝屁都无法保持阳光快乐积极的对话心态。齐阳从吃惊中回过神来,义正言辞道:“难道王老师不觉得这件事很残忍吗?”王远扬笑道:“这个世界对谁不残忍?如果计划失败,对那些即将受到危害的哨兵来说不残忍吗?”“对一群哨兵残忍是残忍,对一个哨兵残忍就不是残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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