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灶台上看到丈夫给自己留的早饭,刚煮熟的玉米和鸡蛋,锅子的上层还有蒸熟的红薯和馒头,放到现在恰好是能入口的温度。她拿起馒头吃了几口,可能是觉得干涩,便去冰箱倒了牛奶,想了想,还是放进微波炉里转一转。开微波炉前,安洁容还小心地将齐月放进客厅的宝宝椅中坐着,不让他接触到辐射。趁此机会,齐阳也走到齐月的面前,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齐月还是只能咿咿呀呀地叫,齐阳看着女人在厨房忙活的背影,举起食指放在嘴唇中间:“稍等一下,我想再看看。”不久后,女人端着早饭和热牛奶走到了桌前,将齐月的宝宝椅拉进,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吃着早饭,时不时还拿起手机给齐月拍照。齐月只是瞪着光溜溜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看,这种感觉太过真实,又太过不真实,齐月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看着这张脸,这张属于母亲的脸,现在也多了属于母亲的爱意和微笑,几乎是本能地,齐月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安洁容的脸。他太过确信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似乎又急于验证这一切都是真的,在这种矛盾的感情冲击下,齐月难以置信地流下了眼泪。齐阳看着他,知道这是齐月的眼泪,而不是安其远的。因为孩子不会这么安静地哭泣,他们的哭声是为了引起注意的武器,可这些无声的泪水,是齐月为自己而流的。安洁容显然也没见到过这样的情况,她紧张地放下手机和早饭,一把抱起齐月哄道:“宝宝,宝宝,你怎么了,宝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回应她的,只有齐月毫无顾忌地大声哭泣。这场隐忍了19年的号啕大哭,终于在此时此刻,如春日的 没有道理,但很有必要
随后两人又跟安洁容呆了会儿,齐阳可以明显感受到齐月那种不想离开的心情。他们在房间里呆了很久,安洁容似乎也没有其他事情,就跟着也在客厅一边吃饭,一边逗弄齐月。不久后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是一位年长的妇人,想必是王耀祖说的来帮忙的妈妈。安洁容跟自己的婆婆相处起来并不是很和谐,但表面上也没什么大的冲突,只是和和气气地一起收拾房间照顾孩子。中午两个女人都有些累了,便也不再纠结于做什么午饭,只是简单地点了外卖,又给齐月开了袋辅食。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又到了齐月午睡的时间,安洁容似乎也有些疲惫,便也跟着到房间里躺下,只留一个老人家在客厅看着电视。齐阳便趁着这个时间断开了精神链接,他们花了一点时间适应了现实世界,但比起早上那种突然的断开已经好了太多,几分钟后,两人都神色清明地看着对方,齐阳从齐月的脸上看到两道清晰的泪痕,他忍不住伸手去摸,碰触到他微凉的脸颊和颤抖的嘴唇。齐月开口道:“那个老人家,就是我的外婆。”原来在他的臆想中,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婆被当做了王耀祖的妈妈,成为不在家常驻的角色,只是时不时回来帮忙料理家务照顾孩子,但在刚才的幻境中,齐阳也看到了她对齐月的照顾,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奶奶来带自己的孙子。她和安洁容甚至会为了齐月的事情起争执,也会抢着去抱自己的孙子,这可能也是齐月内心深处的另一种得偿所愿。齐月静静坐了一会儿,似乎还是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一次捂着脸哭了会儿,从齐阳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不断扇动的睫毛,也听得到他压抑的哭声。齐阳握着他的手,放他一个人沉溺于这种感情中良久。他知道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人都会做梦,如果一个人做了噩梦,那么清醒的时候只会感到松了口气,但如若是美梦呢?齐月刚才就做了这样一个美梦,一个用自我意识创建的幻境,在这场梦中,所有的人都在爱他,如同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能够得到的那种爱。他没有祈求大富大贵,也没有奢望全然的安逸,在他的梦中有争执,有抱怨,有不够亲密的婆媳,但这都不妨碍齐月拥有一个正常的家。现在,他从美梦中苏醒过来,来到荒无人烟的现实,可能对于齐月而言,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噩梦也说不定。齐阳摩挲着他的手,抿着唇一言不发。跟着齐月一起看完这一切,他的内心也是挣扎的,但更加重要的是,作为向导的齐阳这下彻底迷失了方向。这场精神世界的演绎是为了什么呢?看上去没有创伤,也丝毫没有谜题要解,难道这场演绎只是为了演绎本身吗?齐阳经过前几次的向导也逐渐理解到齐月的精神世界正在对他的缺憾给予补足,游乐园事件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那这个世界难道也是为了简单补足齐月对家庭的幻想吗?就真的这么简单吗?一路走来,跟齐月有关的一切似乎都不够简单,眼下的场景有似乎过于单纯幸福,反而让齐阳有些措手不及。但是现在还不是提问的时候,他想,至少能齐月从爆发的感情中走出来,才能跟他谈话。他不是那种喜欢让哨兵压抑自己情绪的人,作为人,自然有他的七情六欲,所以比起之前的齐月,他更喜欢现在这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齐月,只有他的情感充沛,他的精神世界才能从无慢慢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齐阳不会打断他的流泪,悲伤和快乐一样重要,任何一个情绪都有他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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