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嬴政自是放下了对他的关注,尔后便愈不关心。
他本可以学着自己其他的王弟,做一个安守富贵的公子,只要帝国不落,他们自可长醉不醒,享乐度日。他偏不喜美酒美姬,只爱一人一马,游望山河,亲历民间。他亲眼看到了大秦治下的盛世,出现在书简中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也看到百姓徭役繁重,严刑峻法,行伍之间,稍有不慎,便重刑连坐。
白衣公子回马遥望,秦宫巍峨高立,他深知其内靡衣玉食,奢华无度,任这些穷苦百姓辛劳一辈子,也望之莫及。但他不能直谏父皇,好大喜功,耽于享乐,败坏民力。一厢情愿的陈情上奏,得到的不过几句随口赞赏,抑或触怒君容,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
公子扶苏在朝中并无党羽,也无派系。他的母亲太早湮没于深宫,甚至来不及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与之相比,他的弟弟不仅出自氏族,处事八面玲珑,甚得人心。彼时,高居上位的嬴政目光一掠而过,沉稳的少年恭谨地俯首,立如青松,像一潭深水之中,格格不入的一块沉木。
他不惯于猜知父皇高深莫测的心性,但也在一次次无果的“顶撞上意”之下,学会了察言观色,用违心的奉承赞颂,掩饰心底的不满。他开始收敛锋芒,在这无数次的违心中,磨炼自己的心性,同时暗中积累势力,等待真正能为民做主之时。比如,拿到那本该属于他嬴扶苏的,太子之位。
公子扶苏离宫那一日,咸阳城外千军列阵,旌旗猎猎,车马嘶鸣,声震山河。
“公子。”有侍卫轻声唤道,扶苏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宫人给他准备的马车,外表看不出什么,内里倒是宽敞,还配备了精致的点心和软垫。他早没了娘亲,孤家寡人长大至今,也无妻子家室,自然从未消受这般体贴的待遇。他心底通透,不用细想,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授意。
身侧的蒙恬笑叹称奇,“哈,他还知道心疼儿子。”他和嬴政不仅是君臣,也是多年老友,有些事旁人说不得,蒙恬并不需避忌。将军心性通透,却到底不知这父子两人纠结的心事,只以为是陛下终于对冷待了多年的长子有点人情味,随口调侃罢了。
公子扶苏放下心中难言的思绪,翻身上马,淡声道,“蒙将军,出发吧。”
随着将令传下,大军高歌启程,白衣青年一骑绝尘,再不回望。
在他身后,秦朝至高的一对君臣默然相送。嬴政负手立于城楼之上,冕毓之下,玄袍佩剑的帝王目光所望之处,是他的千军万马北上的方向。
“李卿,汝观朕之诸子,何人堪继帝位?”
身侧的老臣恭敬地拱手,观察着皇帝的面色,暗自思忖,谨慎开口,“陛下心中,自有明断,臣下不敢妄言。”
嬴政轻笑了一声,指间摩挲着一缕白色的发带,又渐渐松开力道,任由它迎风飘飞,落入阵阵马蹄扬起的沙尘之中。他收回手,眸中波澜不惊,话音落定,又似淡淡地讥讽。
“秦国子民,幸得仁君啊。”
【1】
“请问兄台,那是那位将军,好年轻啊。”
“放肆,这是陛下的长公子,扶苏公子。”
“长公子”青年轻轻咽下这几个字,原来是他未来的长子。
可他的孩子应该金尊玉贵的养在宫里,怎么会到边关带兵呢?
难道是自己不喜欢他吗?
【2】
“在下原是过路的客商,见城外张榜的公文,才知将军正在招兵。在下虽不才,但自幼习武,也粗通文书,望能投身军营,为大秦效力。”
这样的说法平平无奇,每日都会有人前来军营记名。一般都是百夫长级别的将官负责接待,如果是特别好的苗子,也会带来让蒙将军和长公子亲自见一见。若此人果真表现出彩,能直接被哪位将军收为亲兵,那可是前无量。
现在秦与匈奴刚刚停战议和,盟书已立,半年内不会再战。按理说应不会有敌军的奸细混入军中,但多加小心,总是无错。
蒙将军还要再继续审一审,有人已经相信了他的说辞。
“让他留下吧。”
看得出这位长公子威望极高,他亲口发话,再无人不服。即使对面不过是普通的百姓,他的声音也依然温润有礼,眼睛也认真地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可想过跟在哪位将军账下?”
来人身形高挑,相貌清俊秀美,他执剑而立,气质从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难言的贵气。与其说是民间的客商,更像是哪位世家公子,隐姓埋名前来投军。
见座上的年轻公子还在望着他出神,他轻轻而笑,“在下姓赵名正,只为公子而来,自然是想跟在公子身旁。”
公子扶苏沉吟片刻,便应声收下了他。
他相信此人不会为秦军带来威胁。而且,他的眉眼,与那位如此相像。
但他清楚咸阳宫里的那位此时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里的。
【3】
其他的大秦公子都已经成家立室,长公子扶苏却孑然一身,未曾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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