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将军的字却写得很好看。
雄浑豪放,干净利落,明明都是一笔带过,飘逸之下配上那副与世隔绝的冰冷面容,别有一番滋味。
温凝雨将墨好的墨水轻轻放到两人不易打翻的位置,看着黑浓的液体染湿折子,一笔一划组成个个鲜明的汉字。
静谧使人困倦,墙上的烛灯轻轻摆动,影子斜长,静园无声,只有海棠与荆桃相拥而眠,扶摇潇潇而过,拍打着落定枯叶。
温凝雨侧过脸趴在桌子上,暖灯浑撒,就连往日冰冰冷冷的将军此刻也不禁给人一种眉眼柔和的错觉。
凭靠着这份错觉,他悄然就靠了过去。
旁人写字动作一愣,视线缓缓往下,余光瞥见温凝雨双手交叠,下巴撑在上方,似乎快要睡着了。
直到过来一会儿,才打消他的念头。
“将军……”
他小声喊了一下,如初醒般模糊不清,对于太过投入的人来说,是听不见的。
可尉常晏就是听见了。他愣愣愣,最终嗯了声回应。
“你好像一直很忙的样子。”
若是放在平时,温凝雨是绝不会找死主动搭话的。
可是,烛火下的将军虽长得冷,给人一种闲人勿近的感觉,再深入些,有染彻几分孤独。
是啊,像他这种名声不好,残暴凶狠的人,又有谁敢靠近呢,谁又想靠近呢?
倘若温凝雨不缺一根筋,与正常人般拥有七情六欲,也许,他也会选择逃吧……
以至于现在,尉常晏被他彻底带偏,墨水顺着笔下软毛低落折面,毁了整片折子。
温凝雨不知道也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呆呆瞧着那抹圆黑。
不是被降职了么,不是被废武功了么,为何还要忙,为何每天都有批不完的公文,写不完的奏折……
“你可想知,我是什么人?”
温凝雨原本还在昏昏欲睡,此刻也不得以被挑起神经,睁大蓝眸同他对视。
“什么……人?”
不对啊,人还分种类的吗?温凝雨不解。
他只知道,人类分为两种,一种是声音柔和,像娘亲那样的“女孩子”,一种便是他自己这样的“男孩子”。
什么人,啊?这世上还有第三种人吗?
将军见他这幅好奇又遗憾还懵逼的模样,蹙着眉,最终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写奏折,勉强分出些空同他聊天。
“可曾听说过锦衣卫?”
本以为温凝雨会摇头,殊不知后者迟疑了一会儿,竟眨眨眸子,点头表示知道。
娘亲在世,会给他与妹妹讲述安国历史,特别是睡前,两只小娃娃不听故事就睡不着,一睡不着,就闹着要抱抱。
将军默了半响,继续道:“与锦衣卫的不同之处是,安国的特务只管查官,不查民,至于过程,依旧分为三步,侦查,逮捕,审问。”
他顿了秒,似乎在给温凝雨反应的机会,接着又道:“除非必要的达官贵人或簪缨世族,这些简活基本不会分配到将军府手中,我只管审批,通写奏折。”
话讲完,室内又陷入一片宁静。
温凝雨要理一下。
将军说得好快,但他脑子转不了那么快。
此刻的情况就好像,将他的藤蔓全都缠绕在一起,还狠狠打了个结。
所以将军那晚在青楼,是因为杀人吗?他是“锦衣卫”的人,所以才放弃将军的身份,不再入战场吗?
可是,武功都废了,锦衣卫里又大多是武将……
这么一想,温凝雨忽然觉得他可怜。
是的,他第一次用可怜二字形容人类。因为他连意思都不知道。
一辈子都以国为性命的人,除了去死,又有何等令人祭奠的呢?
一生君子,清高无瑕,哪怕放在整个京师,整个九州城,乃至整个安国……
尉常晏唬住小朋友,终于能安静看会儿书了。
深夜渐渐来临,窗外偶尔闪过几抹蛙声,银色月光高高悬起,仿佛一个巨大的银盘,飞速往下倒着明水。
今夜不知为何有些冷。
温凝雨一直迷迷糊糊,待尉常晏写完一切回过头时,某人早已爬在身旁睡着了。
柔顺的黑发落在肩膀一旁,双眸禁闭着,睫毛浓长。
视线往下,腰带绑的松垮垮的。
那么瘦一个人,尉常晏都无法想象那个所谓的娘亲是怎么把他养这么大的。
哦,虽然也没多大,也不是娘养大。
第四次,手臂穿过他的膝窝,绕过脖子,轻轻松松就将人横抱起身。
他不知道他如今做的是对是错,毕竟,他生性多疑。
早被抛弃狼群那一刻,他应该就再不会相信人类。哪怕世人将他巡回,还赐予他将军的称号。
慢慢将人放到床上,褪去鞋袜,温凝雨也没什么动静,他像只没有生命动物,野外少有乖巧,只是不知心中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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