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意对此很内疚,在放学后就跑去裴珩住院的医院看他,隔着狭小透明的玻璃窗,她看见裴珩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宽大的病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裴珩是在半个月后重返校园的,江昭意记得他为来杭市找自己犯病住院,两人接触间,总有些放不开,裴珩发现后,告诉她:
“江昭意,你不用为此感到愧疚,我的病是天生就有的,每一次犯病,我都习惯了。”
夕阳的余晖落在裴珩过度苍白的脸上,皮肤近乎透明。
江昭意鼻尖微酸,突然觉得上天太不公平,像裴珩这样好的少年,温润知礼,谦逊懂事,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
那个傍晚,他们聊了很多,到了最后,裴珩问她以后想做什么。
江昭意凝望天际一轮斜阳,眯了眯眼睛,说:“……我想一直拉大提琴,让所有人都知道,在台上表演的人是来自中国的大提琴家江昭意。”
“你呢?”江昭意看着裴珩问道。
“如果我还能有以后的话,我想——”裴珩站起身,双手张开,风吹起他衬衫一角,眉眼神采飞扬,“骑着自行车,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去看山,去看水,做一个流浪的艺术家。”
第一次,江昭意在裴延身上看到了这个年龄少年该有的朝气,那是一点儿也不输裴延的意气风发。
上帝从不薄待善良的人,裴珩永远留在了二〇一〇年的夏天。
彼时江昭意正在美国留学,忽闻裴珩去世,已经是他下葬后的第二天,很遗憾的,她没能见这位挚友最后一面。
这个世上,也少了一个会骑着自行车流浪的艺术家。
江昭意没在墓园待太久,转身离开,走出墓园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逢兮打来的电话,江昭意停下,站在原地接通电话。
逢兮电影结束了在墨尔本的拍摄,回到平京取景,打来电话是问江昭意明天有无空,想约她一起逛街。
江昭意答应下来,听逢兮在电话里讲述剧组趣事,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一道颀长身影从车上下来,微微一怔。
随着那道身影走近,江昭意看清他打扮,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戴着鸭舌帽,灰色口罩挡去大半张脸,露出一双漆黑散漫的黑眸。
男人臂弯里抱着一束白菊,单手插兜,从江昭意身后走过,她闻见一阵熟悉又冷冽的雪松木香。
……裴延?
江昭意看着男人修长背影远去,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他和裴珩关系冷淡是人尽皆知的事,又怎么会来祭拜他。
可也太像了。
江昭意望着男人离去方向走神,听筒里,逢兮叫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回过神来,江昭意语气抱歉:“不好意思啊兮兮,刚走神了。”
“你是看见什么大帅哥了吗?”逢兮打趣道。
江昭意心一跳,连声说没有
逢兮还有戏要拍,和江昭意又聊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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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来到裴珩墓前,眼锋掠过被风吹得摇曳的白菊,单手插着兜,居高临下俯瞰墓碑上裴珩的照片,冷淡勾唇:“你该很开心,她从来就只惦记你一个人。你死了,她都忘不了你。”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风声,与被吹得花瓣洒落一地的白菊。
裴延目视墓碑上裴珩的照片,他永远是他记忆里那副温和知礼的斯文模样,让人看了就生厌,但很久很久以前,他是极为喜欢这个哥哥的。
是多久了,裴延也不太记得了,应该是小时候吧。
从裴延有记忆开始,家里所有长辈都围着裴珩一个人转。
裴延性子潇洒,对这一切从来都不在乎,甚至在同班小孩辱骂裴珩病秧子,他会把人揍一顿,勒令对方跟裴珩道歉。
可随着长大,裴延发现无论是父母还是爷爷奶奶,他们眼里只有那个病弱的裴珩,从来都看不到他的存在,没有人会在意他。
最开始,裴延会努力学习,靠成绩奖杯来吸引长辈注意,他们也永远只有一句敷衍的真棒,转头又叹息,要是裴珩有个健康身体,一定会比他更优秀。
慢慢的,裴延越来越厌恶裴珩,甚至在上初中后,直接从家里搬了出去。
等到裴家长辈反应过来时,裴延已经独自一人在外住了大半年,起先,家里人还会来劝他回去,后面因裴珩住院,索性就不管他了。
裴延就是这个家,可有可无的人。
没人会爱他。
以前,裴延对裴珩的厌恶只限于嫉妒长辈对他的关爱,直到后来,他和江昭意在那年夏末重逢,他第一次喜欢的女孩,是裴珩的未婚妻。
一时间,裴延对裴珩的嫉妒到达顶峰。
裴珩和裴延是两个性格极端,前者清风朗月,品学兼优,赞一声君子如斯也不为过,后者顽劣放纵,恶名昭著,就像是阴沟里的尘泥,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裴延最想成为的人是裴珩。
所以他自卑、不安、嫉妒,像是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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