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泥回家,可把我娘姥气得……」
我边贴片子,边静静听他说完後,问:「你可是真的要替她赎身?」
约莫数分钟的沈寂之後,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嘶哑:「我也是身不由己,上海青楼可不b乡下地方的窑子,我也是刚才问过刘先生才知道,赎金是五千大洋,我从哪凑来那麽多钱?」
我默然不语,其实我心里也不是不清楚,五千大洋即使对个当红名角也不是一名小数目,但要凑到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是此後日子得省吃俭用,过得苦些。
他不是凑不了,只是不想凑罢了。
我套上戏服,转身道:「上台去了。」
可想而知,散戏之後的菊生没有再去醉香楼。
戏班子明天要赶往杭州演出,我想了很久,还是趁着他们打包行李的空档,来了一趟醉香楼。
我点了ㄧ壶七步醉,挑了一个角落的小桌,为自己斟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我毫不意外地看见颜清月来到我身旁的位子上。
她倒了一小杯酒,却不急着喝,而是右手手指朝上,捏着酒杯,旋转着把玩。手如柔荑,指如青葱,但她的指甲上涂着鲜红如血的蔻丹,刺目地令人心惊。
「怎麽,他听到要五千大洋,退缩了?」她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小啜了一口酒,「开什麽玩笑,我可是大名鼎鼎的上海醉香楼头牌呢,哪是那麽容易赎的?」
我沈默不语,就当是默认了。
「其实,他昨天说要赎回我时,我就已经不相信了。」
我疑惑,转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轻轻翕动着睫毛,像一只蝴蝶振翅yu飞。
「他变了很多,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你知道他昨天问我什麽吗?」
她转头和我对视:「他问我,我是头牌,一个月能赚多少大洋。我沦落到这般田地,他竟还在关心我能赚多少大洋。」
我突然觉得悲哀。
曾几何时,名和利已经开始将一个天真单纯的少年,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孩提时代,和那个少年在戏班里一同玩耍,一同分享零嘴,一同挨师父打的景象彷佛才发生在昨天,要回去却是再也不可能了。
我们,都变了太多。
她别过头直视前方:「也许,我的心底还是为他保留了一丝期待,卑微地盼望奇蹟发生。」她的双眼隐隐有水光,「青楼nv子不能出阁,你永远无法想像,我昨天光是为了偷跑出去看你们的戏,回来後受到怎样的对待。但我宁愿受那样的罪,换来一点微薄的自由。」
「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叫我颜小姐的人。」她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人们对我的称呼五花八门,好一点的也就是月娘,坏一点儿的从小妖jg到臭b1a0子都有。」
我的内心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看着我,问:「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我回答,声音有些沙哑,「小时候大家叫我虫子,出师後我的艺名是李绫秋。」
「本名颜清月,」她伸出一只手,「幸会。」
我回握住她的手:「幸会。」
她为自己斟了第二杯酒,说:「我已经被困在这个肮脏的世俗里,永远都出不去了。」
此刻,她是微笑的,没有流泪,彷佛是认命了,彷佛将si之人安详的微笑,彷佛已经放下了所有对於身为妓子的自己而言,不切实际的幻想,有种尘埃落定的心安。?我看到她这样轻松恬淡的表情,心下b看见哀恸的表情还要震撼,心寒无b。
她却不以为然,随意地问道:「你们明天要去杭州对吧?」
我点了点头。
她继续为我们两人斟满酒,举起她的酒杯,说:「演出顺利。」
这时我已醉得有些晕眩,她喝得b我多,却双眼神识清明。
我拿起酒杯,和她的碰了碰:「演出顺利。」
乘了四个时辰的火车到了杭州,我已有些疲倦。
在车上,我无法入睡。每当我闭上双眼,看见的都是颜清月那令人惊愕寒心的安心微笑,怎麽甩都甩不掉,彷佛已经深植在我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我对她这个微笑的心情是复杂的。我怜悯她,感到心痛,却也为自己感到可悲、为我们感到可悲,有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我对这个世界感到无奈,也对命运感到无奈。
我没有想到和她这麽一段连露水情都称不上的交集,能对我的人生造成如此重大的影响。
以至於後来,我做了一件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做的事。
我独自离开杭州再次来到上海,这个广大繁华、纸醉金迷的十里洋场
回到杭州後,我免不了要挨菊生和刘先生一顿骂。
「李绫秋,你在ga0什麽?啊?你这一走,观众反应有多激烈你知道吗?你待会怎麽和他们赔罪?戏因为你一个人,我们费了多大心血,难道就因为你一人全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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