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他”,便指自己以外的人或物。柳星闻之前从未理解过想要保护他人的心绪,但现在不同了。
他想保护他。
他来到将自己视作弃子,甚至欲杀之而后快的父亲面前,而同时,一道散发着皎白光芒的护盾笼罩在他身上。
月华黯然,什么也抵挡不住。若一定要说的话,大概能为他屏去一丝细雨,一缕微风。
这便足够。
柳星闻出招!
星剑剑光化作一缕晨曦,缓缓驱散星都亘古不变的永夜。启明星升起,而明月自此西沉,最终没入无垠星海里,再无归来的一日。
柳星闻接掌星都阵法,濒临崩塌的幻境边缘停止溃散。他闭口不言,只匆匆设下离开通路,随手一指示意众人离去。但谁都没有走,只是默然站在旁侧。他也无心去管。
现在星都的星海是他的星海了,他的月亮沉没在他的星海里。
他将倒下的赵思青揽在怀里。怀里的人一直在咳嗽,涌出的鲜血将他的白发染红,几点血珠溅在柳星闻的脸上,温暖的,但很快冷透。
白发剑客的眼神有些涣散,他大概模模糊糊看见自己的血弄脏了柳星闻的脸,神色温柔又歉疚地,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试图把年少剑客脸上的血擦掉。
柳星闻这辈子从没见过赵思青对自己这样和颜悦色而毫无保留过。
可他的手还没碰上自己的脸呢,就无力地垂下去了。赵思青之前对他说别哭,柳星闻是想要大声质问他,放声大哭的。可他这会儿看着他安静的脸,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少侠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幻境在此时乍然起了变化,命之泉的那轮假月在这里升起了。月相不停地变化着,从朔月,到蛾眉月,上弦月,渐盈凸月,再到满月,又自盈转缺,最后停在月全食的一刻。
柳星闻一直像雕像一样一动未动,少侠到底有些担心:“柳……”
将赵思青横抱起来,柳星闻嘶哑地打断他:“先离开这里。”
星都幻境筑于群岛之上,众人自其间脱身,站在礁石上仰眺天海。此时恰是正午,高天艳阳晴空万里,碧海潮生波涛堆雪,海鸟游鱼万类竟自由。笼罩在东极海上的阴云终于散去,一派寥廓气象,只觉焕然一新。柳星闻将手中还微温的身体交给少侠:“我想,他应该更愿意被龙吟弟子安葬。”
少侠抹了把眼泪,将赵思青的尸身背起来。海岛上遍布刀剑痕迹,实在很难想象如此旷阔的幻境竟依靠这一片岛屿而成。吸了吸鼻子,少侠问:“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镜天阁的人,已是死的死,散的散。没有人,再宏伟的宫殿也只是一座空屋子,没有回去的必要。这么一想,柳星闻似乎无处可去。但他没有了名为“过去”的枷锁,又似乎哪里都可以去。
柳星闻没有回答他。年少的剑客捡起掉落在地的枯木,将它负在自己背上,然后转过身,缓步登上一处高崖。他往远方望去,心想若是乘一只小船向那个方向驶去,不需要很久就能到达一片长满流光花和月痕草的海岸。他去过那里很多次,摇着桨慢慢地往岸边靠,以前会有一个白发剑客在那里等他。剑客总是闭目沉思不动如山,来这里也只是因为接下了他的战书,要向他当面说一声拒绝。其实自己也知道他不会答应,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登上岸。
或许是因为那里的风景实在很美。
“他在吟风崖下给我留了一封书。”柳星闻背对着众人摆摆手,“总要取来看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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