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途看着江宁川的背影在夜色中一点点变小,转身回到宿舍去收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他找了个方便上下床不扰人的位置,正仔仔细细铺好自己的铺盖,其余人也陆续走进来,宋垚走到他身边说:“刚刚队长说,明天带我们四处走走,熟悉一下队里,再去山上看看。”
就有人玩笑道:“也不知道山里有没有狼,别途也不禁神往了一会儿,忽然瞥见宋垚还抱着铺盖,问道:“你睡哪儿?”
宋垚笑了笑,指了指:“你旁边。”
睡在乡下的途和宋垚都是睡得比较规矩的那类人,又是睡在边上,休息得倒是比较好。
走出门去,女生们都已起床,在刷牙洗脸,队长候在坪里,说吃好了早饭就带大家去队上走一圈。
一路上看了鸡棚猪圈、池塘、田地、食堂,还有条小溪在汩汩流动,边上长了茂盛的狗尾巴草,还有些姹紫嫣红的小小野花。走的路中间鼓起了土包,上面也长着不知名野草,章途踩了一脚,宋垚推推眼镜:“这是车前草,又叫牛舌,可以入药。”
章途揪下一片叶子观察,小小一片椭圆,边缘有点锯齿:“我只见过泡水的车前子,原来草长这样。”
这时已经快走到村庄边缘,一座破破烂烂的房子异常孤独地立在一片平地上,背后就是山。章途好奇道:“这是谁家房子?”
队长瞥了一眼,高喊一声:“川伢子!”不一会儿,从黑洞洞的门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昨晚才见过的江宁川。
江宁川先是看见队长,又接着看见了章途,于是跑到他们面前问:“你们在干嘛?”
队长笑呵呵:“带学生们看一看,等下要进山了。”
江宁川瞅了眼身后的山,毛遂自荐:“我来带,山里我熟。”
队长狠狠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地上碾了碾,说:“你跟着一起。”
一走进山里,气温就低了几度,章途搓了搓手臂,跟在江宁川身后走。山路没有特意修过,都是靠人踩出来的,十分狭窄,夏天草木繁盛,被草一盖,常常就看不见路。
江宁川走得灵活,确实是熟门熟路,章途不想落到后面,便努力跟上对方的脚步,忽然觉得脚下一滑,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时,江宁川正拉着他左臂,自己的右手则撑在一棵长斜了的树上。
章途往下望,发现自己刚刚若是摔下去,能正好摔进江宁川家的房顶。
等他重新站稳,江宁川才松手,小声嘱咐:“脚下要当心。”
走过上山这截路,后面的路倒宽阔了不少,偶有野物从草丛里掠过,窸窸窣窣,用棍子拨开草去看时,却又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下山时众人不免抱怨山里除了草树,就是虫鸣,叫得人耳朵痛。
队长摇摇头,挂着笑:“你们还不熟悉山,日子久了就会发现山里东西多得很嘛。”
上午熟悉了队里种种,下午就要学习劳动,也是听从安排调配,让做哪种就努力学。接下来每天都是如此,白天干活,晚上就在宿舍里闲聊,做些打发时间的事,日子过得到底还是充实。
一日复一日,章途感觉自己身体确实是比以前要强上不少,以前挑水往返路上总要放下扁担停一停,觉得肩颈要废掉,现在也学会了换着肩膀卸力,能一口气走到头。劳动上手熟练后,效率也跟着涨,留给自己的余裕时间就更多,章途便喜欢四处走走,呼吸新鲜空气。
唯有一点,身体强壮后食量也跟着增加,饭卡上印的口粮两数也就那么多,吃多少划多少,月初吃得饱,月底就容易饿,食物便格外珍贵。晚上总能听见有人窸窣翻找的动静,大家闭着眼睛,心里都知道是有人耐不住饿,起来找吃的了。
之前队长说的话应了验,越往后就越知道山里的东西多得很,下雨后女知青们结伴去采蘑菇,男知青扛着工具去逮野物,起初还是山麂、獐之类,后来就是兔子,再后来连蚂蚱都捉来烤了吃。
要是有人请假去县里,众人定盼着他回来时能从兜里掏出把糖来。若是有,皆大欢喜;若是没有,看那人一脸为难地拽出一片布,众人就都摇着头失落散开。
队上有人扭伤了脚踝,章途替他出工,到了月底,省着口粮吃,晚上躺在床上尤其饿,半点都睡不着,越是饿,越是想起曾经吃过的食物来,觉得胃酸翻涌,火热热的,很不舒坦。这时候只恨人类的想象力为什么这么丰富。
已经是后半夜,大家都睡了,传出一阵均匀的鼾声。门露出一道缝,月光挤进来,照出一道拉长的细细的光线,光线到墙根改了方向,章途左右睡不着,便用视线一遍遍沿着这根光线走。
躺在他身旁的宋垚忽然动了动,生怕惊扰了旁人,慢慢爬下床,过会儿又轻轻躺回来,拍了拍章途,用气声问:“章途,睡了吗?”
章途没说话,用左手扯了扯宋垚的裤子布料,示意自己还没睡。
宋垚的右手里攥着硬硬的几粒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一颗、两颗、三颗……章途数清楚了,吃了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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