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精神世界本来就是相对脆弱的,小孩子缺乏对世界的正确认知,很容易被外力“捏造”成其他的模样。
信宿被谢枫带走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年龄甚至比何方还小,他的周围是谢枫、周风物这类连警察都觉得可怕棘手的人,每个人都想将他“驯化”,信宿为什么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毅然选择跟警方合作,在霜降里被侵蚀了十多年,还能有一颗血液鲜红滚烫的心脏?
——信宿心里那股近乎惨烈的正义感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让他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却坚持着走到今天?
现在林载川有了答案。
……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他枕在额后的父母沉冷的骨灰,是他一刻不能遗忘的仇恨。
那是一颗淬了毒的钉子,笔直地钉在他的骨髓里,让他向上生长。
环境无时无刻不在捏造改变他,而信宿也在强行“回塑”自己。
父母的骨灰那是信宿悬在他自己头顶上的利剑,但凡他的思想和行为有一丝一毫的偏颇,那把剑就会当头而下,砍下他的头颅。
所以他走到今天。
山顶凛冽寒风下,信宿几乎面无血色。
而这个反应好似大大取悦了宣重,他愈发疯狂地张扬大笑起来,眼里的恶意变本加厉,他一字一句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害怕打雷吧,因为你眼睁睁看着你的父母死在一个雷雨天,谢枫还活着的时候,每次在雨天带你出门,你都害怕到应激,怎么,现在自己矫正好了吗?”
信宿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闪烁起他所描述的那副画面——
雷光、雨幕、枪声、血色。
湿淋淋的、铺天盖地的血。
信宿闭了闭眼,睫毛微弱颤抖着。
一只温暖的手伸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那一双满是冷汗的、几乎痉挛的手指。
信宿知道。
已经……已经都过去了。
杀害父母的凶手已经死了。
其他罪魁祸首也都会得到惩罚。
没什么好害怕的。
“谢枫死后这么多年,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没有道理像一条疯狗一样这么咬着我不放,甚至跟警察一起来对付我,思来想去,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宣重道:
“十一年前,死在你枪口下的那个警察,好像跟我有些关系,这么大费周章地对付我,是想给他报仇吗?”
以贺争为首的警察都感觉宣重已经疯了。
否则他怎么可能说出这么荒谬的话!
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信宿只有十二岁!
他怎么可能杀的了一个警察!
但林载川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宣重说的是真的。
信宿或许,真的在某种情况下做了这件事。
山崖上死寂的静默,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信宿的身上。
信宿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眉眼间温度压的极冷,但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那一双漆黑无光的瞳孔其实是不聚焦的,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十一年前……
其实从前很多事他都记不清楚了,那时候他太小了,还没有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但只有那件事,那仿佛是用刀深深烙印在灵魂上的画面,信宿至今刻骨铭心的清楚,以至于那时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历历在目。
那时他只有十二三岁,在谢枫的眼里,还是一个处在“叛逆期”的孩子——不听话的时候就会得到惩罚。
信宿因为少年时候的愚蠢无知,不懂得审时度势,犯过许多荒唐至极的错,当然也受过很多“惩罚”。
谢枫把他关在地下室里整整两年。
当年从案发现场把信宿带出来的时候,谢枫就想把信宿“驯化”成跟他一样的人,未来可以作为他的左膀右臂为他效力,甚至继承他的毕生心血——他知道信宿一个是相当聪明的后辈,遗传他们谢家的基因,智商出奇的高。
可谢枫没有想到信宿竟然那么顽强,明明是一个脆弱到随便什么人都能伤害他的小孩子,可竟然连高浓度的海洛因都无法控制他。
他宁愿用绳结紧紧扼住脖颈来抵抗毒瘾,也不肯向他低头。
谢枫在他的身上软硬兼施,除了最低级的皮肉之苦,什么手段几乎都用过了,信宿还是没有要跟他妥协低头的意思,每次见面,都用一双乌亮的、带着反抗的眼神看他。
好像那一双眼睛里燃烧着不会熄灭的火光。
在“驯化”信宿的过程中频频受挫,这是在谢枫计划之外的事,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以至于跟沙蝎的人谈合作的时候,谢枫的脸色也非常难看,阴沉的好像能滴下水来。
宣重不紧不慢看他一眼,悠悠问道:“一个小孩子而已,有那么难对付吗?”
谢枫蹙眉冷声道:“性格很倔,闹起来很麻烦,像极了他不知好歹的父母。”
宣重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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