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右肩这时已经麻木到无知觉了,急需止痛药和消炎喷雾。他轻手轻脚撑起身,试图从儿子小手中抽回衣服,无果,只好小心翼翼一颗颗解开纽扣,脱掉衬衫。经年跑现场练就的薄肌在夜灯下,勾勒出清晰线条,他光着上身走出卧室。平常用作夜间照明的落地台灯被他拆了,还没来得及重新装搭回去,客厅里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苏阳沿墙角摸索,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会儿,逐渐看清客厅沙发上有个黑影。‘咣当’一声,打算拿出来冲洗的奶瓶掉在地上,苏阳被吓得后退一步,“什么东西?!”如果苏阳是只猫,现在是炸毛状态,一切与黑暗有关的恐惧都是他这辈子无法跨越的鸿沟。客厅照明灯应声而亮。好消息:‘东西’会开灯。坏消息:他没穿衣服。惊魂未定中苏阳下意识抱臂,又羞又气,愤恨吐出两个字:“关灯!!!”但他不知道,关了灯也无济于事。狐狸本就习惯夜间活动,眼睛相比较普通人类,对黑暗光线有更高的敏感度,以及更清晰的分辨率。苏阳摸黑在行李箱中随便扯了件卫衣套上,气冲冲去开玄关不那么刺眼的辅灯,主要也因为太亮会很尴尬。回到客厅,他生硬地问:“你为什么还在?”正常人听到开门关门声都会认为你走了吧??为什么还在???余渊眼神闪躲了下,好像不知道该往哪定焦合适般,最终转过头,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蓝白纸袋,言简意赅地说:“阿忠买的,你挑症状合适的用。”原来开关门声只是钱忠来送药。睡眠不足真的会反应迟钝会变笨,苏阳接过纸袋,不冷不热地道谢:“谢了。”他转身进了洗手间,想在涂药之前洗个热水澡。按开卫生间镜灯,苏阳看着镜中自己,太阳穴突突猛跳,手一怔,一袋瓶瓶罐罐在白瓷台盆中叮铃咣啷,刚才气势有多足,现在就有多崩溃。淦!卫衣怎么穿反了…………所以,刚才余渊眼神躲闪是在替他尴尬吗?!这一天到底要经历多少跌宕起伏才会过去啊!!!曙光初露,一缕阳光从窗缝中照射进卧室。清晨八点刚过,楼下小花坛聚集了逛完早市的阿嫲,晨练遛弯回来的大爷,俨然进入最热闹时段,闲聊声中还夹杂着咿咿呀呀的越剧唱腔,生活气息十足,但对日常熬夜的住户就很不友好了。苏阳昨晚翻来覆去后半夜才睡着,他向来睡眠浅,一丁点儿动静就转醒,此刻目光涣散,脑袋里嗡嗡铮铮,整个人都是木的。床里侧,小白对声音不敏感,睡得四仰八叉,小被子早就被他踢到一边。苏阳随手扯过被角帮他盖好,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出去找水喝。
睡眼惺忪走到客厅,迷糊中看到沙发上坐着个人,苏阳完全没觉得不对,机械地打招呼:“早。”沙发上的余渊愣了下,“早。”仿佛历史重演,昨晚的尴尬记忆开始攻击苏阳,断掉的反射弧一点点接好。他的第一反应是低头,看到自己好好穿着睡衣松了一口气,隔夜仇复苏,语气恢复生硬,“你为什么还在?”倒不是苏阳故意大清早就给人难堪,昨晚他自顾自回卧室睡了,以为这人肯定自己会走,结果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就真的很匪夷所思。两人隔着不大的客厅,对视了会儿,最终余渊败下阵来,视线不动声色挪开,礼貌地解释:“叨扰了,昨天答应过儿子,他一醒来就能看到我。”“哦。”苏阳回得很随意,走进厨房找了瓶矿泉水,出于主人家的客套,递向余渊:“喝吗?”余渊摇头,“谢谢,不用。”坐了一夜依旧坐姿端正,肩平腰直,脸上丝毫没有熬过夜的痕迹,一派神清气爽。苏阳想起他的洁癖,讪讪收回手拧开瓶盖,戏谑地说:“真难为你,还能在我家硬坐一夜,这旧沙发何其有幸啊。”余渊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到底理亏在先,没有接话。苏阳仰头灌下去小半瓶水后,幽幽地继续说:“一般情况,儿子睡一觉基本不记得前一天你答应的事,所以,其实并不用太当真。”在余渊震惊眼神中,卧室传出一声呼喊———“叭叭~!”苏阳冲着卧室回应,“在呢,自己换好衣服出来。”卧室里一阵跌跌撞撞声。小白换掉睡衣,小短腿光着只穿了条小裤裤,赤脚跑出来,睡饱了精神十足,声音也跟着清脆响亮,“我要吃土司涂草莓酱。”看到余渊也在,眼眸一亮:“父亲你怎么在叭叭家,是你们和好了吗?”余渊:“…………”熟悉的穿搭,熟悉的配方。苏阳率先发现儿子的不对劲:“等等,你裤子呢?”苏阳不等儿子回答,放下矿泉水径直走向卧室,被子反常地整齐平铺在床上,十分欲盖弥彰。一把掀开,果不其然床单上一副地图,面积不小,量还挺大……小白心虚地跟着走回卧室,但硬着脖颈,拒不承认:“是流汗了,昨晚太热。”气味跟量都不对啊!苏阳气笑,“你还不如说哭了,我还能信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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