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顿时声音提高八度,手摆得坚决:“先生不喜欢被人打扰。”“那他下次什么时候还会来这里知道吗?”老陈继续摇头:“不知道,上一次来是半年前,他说喜欢这里的海浪声。”他爽朗地笑了两声,又继续说,“有学问的人喜欢的东西都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苏阳快速在本子上涂涂画画,耿乐凑近看,若非相同专业领域,或许看不懂苏阳几笔潦草线稿的意图,但他立马懂了,这是一面声墙,拥有足够大的抛光曲率,可以反射声音,并将其向任何需要的角度投射或汇聚。视线不自觉上移,落在画出这一切灵感的人脸上。他垂首专注于笔尖,丝毫未察觉有人在看他,浓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暗影,薄唇自然地抿着,唇色和唇形都近乎完美,可以想象出触碰起来是怎样的手感。耿乐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苏阳用力推了推他,用画本在他眼前来回晃,“喂,别太离谱,站着都能走神。”耿乐从短暂的失神中重新聚焦注意力,莫名不敢看苏阳,找借口:“我去偏厅看看”。却走错方向,被苏阳一把拉了回来,“那边是卫生间,老板,还好今天没有甲方的人在,不然你这样的状态我们设计图都不用出了。”苏阳也就是跟耿乐玩笑开习惯了,无心一说,没想到回去一路这人都魂不守舍,不大的车厢里气氛说不出的别扭。苏阳默默在心里不断自省,思考自己是否说话太重,伤到大少爷自尊心了,主动道歉:“刚才我说话太过分,别放心上,你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能通过一张线稿就把我的思路原原本本描述出来。”说完发现大少爷的眼神更幽怨了,苏阳一合计,坏了,错上加错,人家好歹还是科班名校优秀毕业生,自己现在是什么?离了他连个正经工作都混不上的编外人员。临近傍晚,天空中果然开始飘雨,很小的毛毛雨,也算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回。一路沉默,车厢里只有雨刮来回忙碌的声音。苏阳试图再挽救一下岌岌可危的同事情谊,“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我请你,就去上次那家怎么样?”他想起上次那顿到最后也没a成,刚好可以再去一次,而且就在附近,中途出来接小白也方便。但耿乐的视角是———上次那家广式私房菜,云吞面,一根根小口吃,唇形唇色不停在脑海中晃啊晃,终于受不了,他生硬地拒绝:“不吃,不饿。”苏阳实在搞不懂他的脑回路,视频电话铃声就在这时候响起。他并不打算在外人面前营造没有孩子的假象,大大方方接起来。“叭叭!”声音几乎是接通的同时传出,手机屏幕里,小白因为凑得太近一张脸都装不下,却能从语气音调听出他很高兴。一脚急刹,苏阳因为惯性整个人往前冲出,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比一声‘叭叭’更响亮的是身边人的一句:“你结婚了?!”
苏阳没时间解释太多,只简单说:“没有,但有个儿子。”手机里小白问:“叭叭,你在跟谁说话?”苏阳回:“一个……哥哥。”比起叔叔还是哥哥更适合,性格也好年龄也好,虽然也只是比自己小三岁。谁知耿乐很有意见:“是叔叔。”小白对哥哥叔叔都没兴趣,不再深究,而是迫不及待跟爸爸分享自己的新朋友,“叭叭你看我的新朋友。”手机画面一转,客厅羊毛毯上卧着只小灰兔。兔子也就给爸爸看了一秒,镜头重新换回自己大脸,“叭叭我今天想跟新朋友们一起睡,但是我也想跟你一起睡。”“你是不是想说把小兔子带回家?”现在时间是五点半,钱忠还没带小白出发回家,苏阳知道今天余渊不在,他镇不住小白。目前距离海市还有50公里,他看了眼窗外,乌云遮蔽天空,雨势也大了很多,“你让忠伯接一下电话。”钱忠左手抱着只布偶猫,右手捞着只可达鸭,造型十分喜感,脸上是罕见的无助表情:“苏先生,今天可能会晚一点回去。”苏阳犹豫再三问:“要不我来接他?”“好好好,那最好不过。”钱忠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立马把地址发了过去,还很贴心地问要不要派司机来接,被苏阳果断拒绝。事情完美解决,三方都皆大欢喜,只有驾驶员表情一言难尽的样子。但苏阳现在顾不上他,只说:“高速路口先放我下来。”耿乐这会儿脑子里很乱,比被动物们折腾一天的钱忠强不到哪去,又很好奇声音听起来很老年人的男人跟苏阳是什么关系,彼此称呼都很客气,却是有个孩子的关系!!!被各种复杂心情裹挟着,耿乐最终说:“我送你。”苏阳听到耿乐说要送他,第一反应是不妥不合适,毕竟别人家,这个‘别人’还是个自我封闭很吹毛求疵的人。但不知为何耿乐固执地坚持,一定要送他。最终苏阳发信息问了钱忠,方不方便朋友送他过来。钱忠那会儿已经被小动物们折磨地快要崩溃了,回复了个‘妥’。苏阳这才应允。过了海市地界,刚下高速,雨势大得最快档雨刮器都抹不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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