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梦境里的冉寻都在模糊。不是有那样一句话么?频繁梦见的人,也许正在逐渐忘记你。游纾俞已经不抱任何期望。继续做实验,重复机械性的步骤,将自己当做一台机器。倘若那晚,她没有八点半走出南门,而是在实验室熬到十一点,再坐上冉寻的车,一切大概都会不同。但走过分叉路口,就已经不会再有回头的余地。日后发生的一切都注定偏离期望。游纾俞不会自怨自艾。电话乍然响起,在寂静空间里格外刺耳。按了接听键,游纾俞静静听着,然后拒绝:不去了,今晚很忙,打算在实验室呆通宵。听见游盈话中的烂摊子,无力笑了一下。那姐姐去结好了。恰好姐夫也不在了,姐姐的相貌、家世、能力又都满足。你们沟通,比我顺畅得多。对面体面不再,压抑着情绪,重重咳出声,语气凄惨衰败。游纾俞不为所动,胸口平淡跳动,答:姐姐,我是生物学老师,不是医者,没办法治病。并不会听话结婚之后,你就能痊愈。病症郁结有很多原因,也与过度cao劳有关。中晚期更需要卧床静养,以放化疗为治疗手段,防止扩散。早点说就好了。早点叛逆就好了。以冷静旁观者的视角写了那么多篇文献,整个人也循规蹈矩,死板如一滩沉水。沿着他人的期待值,缓慢将自己约束成陌生模样,连自己都唾弃。游纾俞挂断与游盈的通话,六年来唯一一次。却觉畅快。她想起,冉寻似乎最不喜欢死板拘泥的人。她们在一起的那天,是怎样一副情景?那天的她变得不像自己,在冉寻偷偷爬上她床,虚张声势按住她,说要对她做坏事的时候,竟倾身吻了过去。没有接吻经验,但知道人体口腔具体结构。也知道哪里最敏感,能让小猫软下来,乖乖求饶。我们试一试,行吗?冉寻轻喘着,头倚在她胸口处,发丝细软,声音融化在被子里,不安而又期待。她们在那个晚上确实尝试了。没有口头承诺,只做越界纠缠的事,在肉体上更进一步。就算这样,冉寻第二日还是分外满足,整天黏着她,颇为腻歪地肢体接触,索吻,叫她纾纾。似乎单方面断定,她们已经是最为亲近的关系。
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得到一句女朋友的称谓。冉寻迁就着游纾俞,不在公共场合与她亲昵,控制视线接触、肢体触碰,甚至有时候连交谈都会碰壁,被冷淡略过。外人面前多疏远,回去了,就有多放肆。冉寻是散漫但好学的性子,很快掌握如何在亲昵情事里占据上风。用她漂亮精致的手,柔软戏谑的声线。她们做尽最亲密的事。冉寻曾无数次搂紧她腰,柔软笃定说:我会等你。等一个女朋友的称谓。等她逃离世俗桎梏,内心郁结。等冰雪消融,她们能光明正大在人群里牵手,拥抱,亲吻的那天。可是现在,冉寻向前走,身旁无数人簇拥。不会分给她余光,也再不会等她了。游纾俞终于撑不住,俯身在桌案,疲倦不堪。整日的工作连轴转,并不能就此打消回忆,闲下来,反倒像洪水开闸,将她淋湿浸透。迟来的反叛,多赘余。最终还是没能在实验室熬上通宵。游纾俞拿上曹斐给的已经发冷的三明治,挑出几片清淡的生菜吃掉,咀嚼时勉强压住反胃感。用最后一丝力气,赶上末班地铁。没有回郊区公寓,那里没有冉寻,也不会等到冉寻,便失去了该有的意义。冉寻搬家了。那天是双休日,游纾俞执拗地在十层等。没看到人影,只有忙碌的搬家工人。从清晨等到黄昏,都没有。她再也不会每天都与那张明媚面颊照面,不会有缠绵难分的电梯吻,更不会被请到十层卧室,有人体贴地问她空调温度适合吗,手还冷吗。夜晚风很急,游纾俞穿得单薄,但已经无感。前几天酗酒的时候有些低烧,她没管,也没吃药。之后可能加重了,也可能悄无声息痊愈。游纾俞不在意。她好像正在失去对这个世界的分辨能力,变得漠然。从那天开始,嘉平中心剧场狼狈逃离之后。怀里捧着无人接收的粉玫瑰花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因为哪里都没有冉寻,她找不到冉寻。只好白日靠大量工作转移注意力,晚上靠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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