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人”那人口中喃喃,正是恒山派的名剑,木刻般的眼僵直转回来,“铸成了七把名剑,第八把也该轮到我了。”
他话中字字惊心,常易章抓住他的衣袖,顾不上手上的伤口,“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竟不知道!”他眼中满是恨意,“剑原是死物,从前有剑谱,还可练出剑气。失了剑谱后,便只能以生人血肉,滋养剑灵!”
“二十余年,葬身在你恒山铸剑炉里的亡魂,又何止千人!”
“生人祭剑,滋养剑灵。” 他嚼着这八个字,回想起初得冬凌时,剑灵生猛,耗费一年方才彻底压下,原是剑中亡魂作祟么?
“你们,缘何能来到恒山?”
“这世道,在故里时便不好过活,听人说恒山派正缺杂役,便上了山,谁知一步坠了无间炼狱。”那人靠着墙,呆呆坐下。
半月后,常易章放出来。他跟着前来接他的弟子,一路到了掌门住处,偌大的院中,只有他们二人。
卢望背着身,“知错了?”
常易章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师父,山上的剑,都是用生人血肉铸成的?”
“你从何处听来的?”卢望转过来。
“是真的?”他抬起头,满是悲怆,原来他这些年的傲气,是由尸骸堆积起来。
“有些人生下来,命比草贱。能为我派千秋万载奉上助力,不是他们的幸么?”他冷冷道,在常易章陷于茫然时,悄悄拔出了剑。
这个徒弟,心太直,知道的太多,不能留了。如今贺家剑谱在手,还怕日后没有接班人?
利剑刺入血肉,划过骸骨,常易章倒在地上,口中是急促的气音,他握住卢望的剑,“师父,你要杀我?”
“章儿,要怪,就怪你知道了太多,我也不想的。”卢望面容扭曲,好似在笑,但又夹带为难。
“我死了,能不能不要再用生人祭剑”倘或以他的死结束这血腥的铸剑邪术,也甘愿了。
他这天真得可笑的遗言逗出卢望的笑泪,“当然,不能。”
常易章望着师父的脸庞,从未如此陌生,陌生得让他生恨,握着剑竟站了起来。卢望见状,另一只手助力,三尺剑整个穿过他的胸膛,剑柄抵住常易章。
“还不死?!”卢望咬牙道,常易章抬起手,划过卢望项颈。太快了,卢望来不及挡住,脖子一凉,大股大股的温热染红常易章的衣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常易章手中拿着的,是一块不甚起眼的石头,就是这样的小东西,让他送了命吗?卢望欲捂住豁开大半的项颈,瞪着常易章手中的石头,仰倒在地。
卢望死了,常易章心中的一根弦崩裂。他似不知疼痛,抽出剑,撕下布条,紧紧系好,压住伤处,提剑往外而去。
正在午憩的含风被人摇醒,他睁开稀松睡眼,“怎么了?”额前溅上血珠的方典慌张大喊,“大师兄,大师兄疯了!”
“什么?!”
待他赶到,往日掌门与长老们议事的大殿血流满地,走在上头,脚底让黏糊的血吸着,走得艰难。正中间,手持掌门佩剑,半身血红的人,是常易章。
“大师兄,你,你做了什么!”含风看着那些尸首,是师叔师伯们,有的还维持着死前讶异的模样。
常易章侧过脸,形同罗刹,“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恒山派了。”
“你疯了?!大师兄,你为什么要杀了师叔师伯们?”含风眼眶红红,声音中满是哭意。
“再不走,你们,我一样杀。”常易章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种话,真的是从师兄嘴里说出来的么?含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身后的方典连忙拖着他,往外逃。
“不,我不走,大师兄!”含风哭喊着,终究挣脱不开方典,一路拖走。
议事堂中央,挂着一块由恒山派开山祖师亲笔题的匾——“拯焚救溺”。常易章重重跪下,如往日般恭敬磕了三个头,接着挥剑斩落牌匾,封匾的玻璃落在地上,碎成粉末。
他打碎各处的油灯,扔下火折子,恒山上很快有缕缕黑烟升起。
回到议事堂,常易章复而跪着,地上玻璃深深扎进他的膝中,在山上十七年,竟无一日知晓这祭剑之事,看不出师父的无情,看错了冯云景,这双眼,生来有何用!
抓过一把玻璃,常易章毫不犹豫揉进眼里,霎时两道血痕缓缓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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