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郡主娘娘当心。”殿外执勤的小太监上前扶住了差点跌下台阶的林朝朝,她轻声道了句谢,心里暗骂这明德帝真他妈小家子气,学这些后宫嫔妃磋磨人的细碎法子,让她生生站了小半个时辰。谢过人之后她往外面高高的宫墙一角瞥了一眼,扯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笑。她微微踉跄着离开了平清殿,半路,御花园里,春色不过初有颜色,此时梅花已谢,唯有一些四季常青的松柏之类还算绿意绵延。一棵半谢的玉兰花树下,有人叫住了她。“林姑娘。”声音尚有几分女孩儿的稚嫩。林朝朝回头,脸上挂着近乎完美的微笑,“华锦神医,许久不见了。”“你身上有药蛊虫,你知道吗?”华锦丝毫没有委婉的意识,直接说道。我当然知道了,这还是我自己放的,不然凭什么来控制药人?林朝朝在心里给华锦说了声抱歉。“为了天启能少死几个人,不得不吃了点不干净的东西。”她的口吻平淡而轻松,好似身体里有个随时可能危及性命的虫子不过是裙摆上溅了点泥点子。华锦咬了咬下唇,“蛊虫可不是什么能小看的东西,你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差,如果不早点取出来对你没好处。我当初没能治你的筋脉,现在拿个蛊虫还是没问题的。”这就是愿意帮忙的意思了,林朝朝郑重地向她行了一礼,温言感谢。于是华锦带着林朝朝到了自己所住的偏殿,拿出一小瓶药水喂给了林朝朝,其实当初她是给无心做过类似的药水,现在这点算是剩的。她拿了一把匕首,在林朝朝身上扎了几针之后割开了她的手心,有腥臭的黑血流在下面的碗里,片刻之后,就是一只白花花蠕动的虫子掉了出来,华锦干脆地一刀砍碎了它。于此同时,林府柴房里的苏昌河突然口鼻出血,重重倒在了柴垛之间。“多谢。”林朝朝收了手,擦干净伤口之后慢慢地包上纱布。“谢就免了,只是……”华锦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你的脉象虽然看起来没有异常,但实际上疲弱无比,是透支了太多次身体的缘故,林姑娘,这可不是长寿之像。”林朝朝倒是没有十分在意:“生死寿数皆为天命,长也好短也罢,都一样。”华锦不满地皱眉看她,作为一个医者,最讨厌病患说这种看似洒脱实则丧气的话了。“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治,只是很难,你的身体透支太多,多是为了强行拔高武力,如果有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内力深厚,境界高深的强者为你强行吊着气,安安稳稳地活着总是没有问题的。”但她又叹了气,“说起来简单,可天下哪里来那么多高手,要想帮你,至少是神游玄境才有几分可能。”林朝朝没有说话,对于自己能活多久她是不太在意的,这一生本就是偷来的,长短自有天定。
她心里对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起了一点愧意,想着她在天启也有些药材铺子,明天搜罗搜罗,找点好药材送给她吧。待快到午时,林朝朝才出了皇宫。白日挂苍穹,初春天气多变,现在又有点冷了。林朝朝回头望向巍峨皇宫的琉璃瓦,日光下它们流光溢彩,映射出耀眼的光芒。天启遭受了那么多苦难,死了难么多人,可这座皇宫却连瓦片都没碎几盏,生活在这里的贵人,真的知道那夜死去的人们,有多么凄惨吗?她的马车一路驶向宫外,不知多久之后停在了白王府门前。林朝朝今日出门时已经向白王下过拜帖了,她是来接无双的。府门外也已经有小厮在等了,林朝朝进去,却并没有见到白王,也是,现在都在忙着给那天收拾烂摊子,朝廷和民间都乱得很,白王自然没这个闲心见她。她也只是来接无双去半天而已。马车里,无双看见林朝朝一身素衣,神色肃穆,不由得收紧了心,问她发生了什么。“我带你去祭拜我的父母。”她回答,眼神之中多了以往无双从来没有见过的郑重,好似她真的,终于,把他深刻地放在了心上。礼部都批文已经到了府里,林朝朝带着祭品,和无双一起,到了外郊的皇陵。北风阵阵,素幡飞扬,守陵王军的脸上一色的肃容,额头的白布随风而飘。白花花的冥纸被抛洒得很高,好似下着雨。这里的风总是冷冽的,带着悲壮和阴晦,连太阳都照不暖这里。林朝朝一行人被带领着到了林家父母的坟墓之前。放下祭品,插上香烛,烧过纸钱箱库,和尚尼姑们唱过听不懂的梵文,一项一项折腾下来,太阳也已经西斜了。焚烧的尘烟并未阻拦林朝朝的动作,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墓碑之前,就着旁边焚烧的纸钱,规规矩矩地磕了头。无论她对这一世的父母感情有多复杂,但没有他们,就不会有她,该尽的责总是要尽的。无双也跪在了她身边,默默地陪着她,陪着她一起给这一世未曾好好见过几面的父母上香磕头,他的神情庄严肃穆,眼神坚定,好似在对泉下的人做什么承诺。林朝朝一直跪在那里,目光被火焰揉得曲折,感伤中渗透着一丝看不明白的迷惘。风,吹起了林朝朝的发,鬓边的白花也跟着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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