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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是凡夫俗子,不会舍得富贵尽抛,少小离家;

他若是耽于逸乐,不会耐得住在乡野荒村一窝就是数年,隻为等待辅佐一位天命所归之人;

他若无异人之处,也难以弱冠之龄,走到今日这个位极人臣的位置。

洛阳待嫁好女子固然多,他心中所求,却是一名能令他灵魂震荡,真心被折服吸引的伴侣。

除了尹真,他没遇到过第二个。

至于肉。体之欲,重要么也重要,却不比他的精神追求更令他兴奋。

尹真却嗤笑,“我比你更了解男人。”

男人嘴上对一个女子忠贞不二,吃不着腥,血气方刚上头转眼就会去寻其他女子,说不定还美其名曰身在曹营心在汉,恶心谁呢?

严兰生脸色肃了肃,没说旁的,伸手从怀里摸出一隻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咣啷扔在案上。

他识人入骨,智谋无双,对方都能想到的说辞,他怎么会想不到。

尹真眉头轻跳。

“你不愿之事,严二绝不勉强,我一心人,也断不会去招惹别人,只是想余生陪你。”

“口说无凭,宫了也行。”

严兰生白着一张脸,身体却一躲未躲,看着尹真的眼睛道,“诚意。”

窗外的黄鹂在杨柳枝头上欢快闹着,堂下的茶炉扑了,顶着壶盖发出噗嗤噗嗤的水声。

尹真神色不明的盯着那把小刀,看了半晌,得出结论:“你是真的有病。”

“沈大人!”

尚书省外落英纷飞的御道,传来一声清脆的少女呼声。

正要下值的沈阶闻声回头,定住了脚。

气质使然,那身绛色的朝袍穿在他身上,分外内敛蕴藉。

像水墨工笔勾勒的修竹,无翠色却有风骨,看似不动声色,然而想要生动振发,只须等一阵风的到来。

他是西斜的日光在朱红宫墙打下的一道玄妙剪影,阿芜有些不敢呼吸了,提着手中的食盒,轻着步子走近。

便听见沈大人语气平常地问她:“可是陛下有何懿旨?”

女皇的侍女出现在前朝地方,有些不寻常,他有此问,亦在情理之中。

身着碧罗裙的侍女却有些不满意,艾艾摇头道,“陛下无事,是奴婢……新做了些桃花糕饼,想着带给沈大人尝尝鲜。哦,听说大人尊慈有了春秋,奴婢特意做得和软些,老人家也可以吃。”

见沈阶垂下眉眼,阿芜咬唇加上一句:“奴婢来此,先已禀过陛下,是陛下允准的。”

沈阶的睫梢霎了霎。

“某替家母多谢娘子好意。”

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掌接过食盒,目光得体地垂敛着,平心静气道:“阿芜娘子,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阿芜所有将说未说的话,就那样僵在了嘴角。

连同她唇边的笑,都在一瞬间随着少女的眸光黯淡下去,好像一个冻硬的面人脸上裂开的口子。

她未料到他会这样直白。

可她早该知道的,从她认识这个人的时候开始,这就是一个疏冷又骄傲得令人望而却步的郎君。

即便那个时候他是落魄到尘埃里的,她将那袋银钱放在他手上时,也未见少年卑躬屈膝。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配……”阿芜红着眼,羞羞惶惶地低下头。

她跟随在女皇身边,也听闻了不少事,他们都说沈蹈玉和严兰生之间将来免不了一场国士之争,未来的大宁第一辅臣就在这二者之间。

还有人说沈阶前途不可限量,尤其在他主管科举后,很快就会门生遍地。

沈阶,已不是为人阶梯的阶,是位阶宰辅的阶了。

她又算个什么呢。

“非是如此。”

沈阶平和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阿芜含泪抬起头,沈阶衝着这纯真的少女笑了一下,薄淡的唇色,没有半分情愫,轻道:“我是个没心的人,不值得的。”

他说罢,将食盒放下,正对阿芜深躬一礼。

在少女惊讶的神色中,男子起身,又妥善地提起食盒,转身出宫了。

阿芜痴痴望着那道融进黄昏的萧落背景,自言自语:“难道你一辈子不娶妻生子吗……”

沈阶出宫后,乘车回到新帝为他与寡母赐下的府宅,面色平静地将手中的食盒交予母亲。

而后他换下官服,洗了手,去书案上挑选几本自己注疏的儒家经义。

拄着手杖的沈母悠悠踱过来,慈爱地看着他做事的身影,半是抱怨:“才下值回来,不歇一歇,又忙着看书了。”

“不是我看的。”沈阶回身扶着母亲坐下,“之前同母亲说过,女皇陛下救过一个孤子,名叫梁麦,他有志参加下一届的科举,是个有抱负的孩子,这些书是送给他的。”

沈母点点头。

薪火相传,大抵如是。

她道声好,又说起了白天有人来托媒说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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