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粥下肚,裴书锦好歹恢复了些生气,江怀雪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裴书锦一转身,下意识地躲开了,反应过大,让两人间的气氛都凝滞了下来。“……不至于吧?”江怀雪脸上的平和有些挂不住,嘴角微微绷了起来。裴书锦没有力气和他争辩,攥着被子道:“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江怀雪不由得起了些焦躁,他偏不肯走,伸手就去拉裴书锦的被子,裴书锦费力同他揪扯,可他大病未愈,自然不敌江怀雪,便松了手,眼看江怀雪要翻身上床,他疲累道:“你的眼疾已大好,待我病愈,便要走了。”江怀雪拽着被子的手都悬在空中,他愣了许久,几乎是不容拒绝地拉住了裴书锦的胳膊,声音冷冽:“你自然可以走,但我想问你,我有妻室子嗣,我便不是我了吗?”“江怀雪。”裴书锦闻言竟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匪夷所思道:“你不觉得可笑吗?如果是我有妻儿,你又做何感想?”江怀雪被戳中痛处,一时无法言语,裴书锦想挣脱他的桎梏,江怀雪却执拗不松手,反而倾身上床,一把将裴书锦拥进怀里,紧紧抱着他单薄的脊背。江怀雪身上清冽而熟悉的气息环绕着他,这无法纾解他四肢冰寒和心中酸楚,他感到一种难言的束缚感、背叛感和屈辱感,但于这不堪的情感背后,却还是窜上一股蚕食他意志的力量,和江怀雪的吻一起,让他陷入更无望的深渊。裴书锦是个软心肠的人,但他也足够坚强通透,自他祖父过世后,他从不因生活艰难和人心凉薄而掉过一滴眼泪,而今终究克制不住,他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无论是哪种选择,都如同剜心般令他痛苦。江怀雪发现裴书锦周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将人牢牢抱紧,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色。“书锦、书锦……”江怀雪紧紧拥着那战栗的身体,他小心翼翼捧着裴书锦的脸,轻柔地吻去他滴落的眼泪。裴书锦不由得哭得更凶,事已至此,他竟然还在留恋他温柔的怀抱亲吻,留恋他不知真假的温言软语,裴书锦狠狠地抓着江怀雪的衣服,声泪俱下,他是如此无能又脆弱,他无法饶恕自己。“书锦。”江怀雪抬起他的下巴,擦干了他的眼泪,逼他直视自己,江怀雪的眼睛亮晶晶的,裴书锦这才知道,眼睛本就会骗人,何况一双看不清的眼睛。“你现在……”江怀雪顿了一下,似是叹息一般:“还问心有愧吗?”裴书锦耳畔嗡鸣,呼吸都几近凝滞,那些蚕食他意志的情感,来时就猝不及防,日积月累地发酵,早已不是他能够掌控的,更不会忽然消失不见。
他的爱恨都如此简单,哪里是江怀雪的对手。“江怀雪……”裴书锦狠狠揪着江怀雪的衣服,将脸埋在他肩上,声音嘶哑:“你杀人还要诛心。”江怀雪闻言竟笑了,那笑容天真又带着几分残忍的味道,他伸手紧紧束缚住裴书锦细瘦的腰,在他耳边颈侧厮磨着,温暖唇舌和清浅呼吸到了胸膛,又一路往下……那夜江怀雪前所未有地温柔,他带着春风般和暖的气息与裴书锦耳鬓厮磨,他落下的每一个吻都带着温情抚慰的力量,裴书锦也拥抱他,回吻他,向他敞开身体,江怀雪并不温柔的欲望埋进他体内时,他的身体和心脏一样要被撑破,那被撕裂的痛感让他落了许多泪,却并没有喊疼。他们如此这般密不可分炽热紧致地结合在一起,就好像真的是天作之合两心相依。裴书锦晕过去前泪眼朦胧地望向江怀雪,这是他于茫茫人海中唯一能够性命相许之人,他愿意卸下所有理智,沉溺于这场末路缠绵,陪他做这最后一场好梦。裴书锦次日醒来时,大脑混沌,全身酸软,伤寒病症未愈,仍是遍体凉意,整个人怕冷地缩在江怀雪怀里,江怀雪睡意朦胧,拥着他的腰背,下意识地收紧怀抱。他有些难捱地摁了摁额头,脑中还很昏沉,呼吸也不顺畅,还没等他缓过气来,就听外头一阵嘈杂,有人随意敲了两下门,不待回答就破门而入,脚步嘈杂,动静不小,江怀雪似被吵醒,突然睁开了眼。裴书锦这间屋子布局简单,进门走几步就是床榻,管事常山就带着五六个侍从,隔着一步之遥,站在他们床前道:“爷……”江怀雪眉头皱起,他似乎睡得并不好,加之被突然吵醒,眼底都有些发红,声音酝着怒意,阴沉道:“常山,好一个不请自来,谁给你的胆子?”“爷,是常山失礼了,事急从权,刚接到信儿,曾大人往金陵公干,绕道扬州来探望您,两个时辰前已下了瓜洲渡口,想来眨眼功夫便要到了。”“……”江怀雪微微起身,额前发丝有些凌乱,他思忖了片刻,看着一眼怀中的裴书锦,将被子拉高,又侧身将人挡住,这才沉声道:“我知道了,都滚出去,到摘星楼等我。”常山却并不走,立在原地执着道:“爷,来不及了,伺候洗漱的下人我都带来了,衣服也给您挑好了,您快起身便是!”想来他病的这几日外面的流言蜚语只多不少,常山虽然嘴上恭敬,但却趁着江怀雪眼睛看不清,以探究的目光往裴书锦那里望去,他身后的几个侍从也都流露出几分揶揄神色,他们站得很近,眼前就是几尺见宽的床和一袭薄被,两人皆是衣衫凌乱,这几乎和带人围观他们的床事无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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