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明白慕云深的难处,也知道这外人看来门庭显赫的慕家,如今也都是慕云深一个人在撑着,个中艰难自是难以言喻。裴书锦和顾言也不愿作壁上观,顾言心疼慕云深,在他养病这些日子每天都去陪他喝茶下棋逗闷子,还平白吃了楚怀璧不少白眼,裴书锦却总是对慕云深多了一分敬畏,彼此接触不多,反而对胡汐月的身孕有些担心,隔三差五便去请脉送药,也总能遇见去探望的慕云深。天气渐热,胡汐月已有快九个月的身孕,裴书锦每去看望她一次,心里就如同擂鼓,很不踏实,想必慕云深更是,每次一踏出胡汐月房门那张俊脸就显出些疲惫,担忧紧张得厉害。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四月底的天气,二夫人秦思终于带着天师回来了!天师回来那日裴书锦正在药房,并未第一时间见到,顾言倒是恰巧撞见,听说天师一回来师徒三人就起了争执,天师还对楚怀璧动了手,又要赶他走,激得楚怀璧差点欺师灭祖,天师也差点清理门户,总之一老一小两个硬茬闹得厉害,全靠慕云深辛苦回护,最后天师一记无影脚就给楚怀璧招呼过去,反倒被慕云深挡下了,慕云深本就不像他俩是武林高手,身上还带着病,哪里受得住,当时便晕了过去。裴书锦听到信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他担心慕云深,还是赶忙去了南院,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酒坛从房檐上应声摔下,顷刻四分五裂,裴书锦一抬头就发现楚怀璧坐在檐顶上发呆,夜风骤起,一轮孤月高悬,衬得他衣衫单薄形容寂寥,他脸上没有平日的孤高冷苛,全然是一种苍白空洞的表情。裴书锦脚步一顿,有些失神地遥望楚怀璧,正在这时,慕云深的房门突然开了,天师从里面信步走出来,裴书锦连忙收回目光,紧走两步到了近前。“前辈,一别数月,您还好吧?”天师颇为意外道:“你也跟来了?”裴书锦点头道:“是。小言的情况您也知道,他和夫人相差也就月余,我得在他近前看顾。”“你托我找的剖腹取子的法子,我已经找到了。”天师示意裴书锦同行:“去你那里坐一会儿,慢慢说吧。”裴书锦不放心地往天师身后看了一眼,犹豫道:“慕大人他……没事吧?”“没有大碍,我已经看过了。”天师叹道:“云深他劳心劳力,实属不易,让他好好歇着吧。”裴书锦请天师进了屋,又手忙脚乱泡了杯茶,这才有些心急道:“前辈,您说的剖腹取子的法子……”“就知道你着急,你对那小子比他自己都上心。”天师从怀里取出一个羊皮卷,丢给裴书锦道:“我年纪大了,难免老眼昏花,真到了要动刀子的细活,还得你来,你可好好看着。”
老前辈的眼睛比鹰都厉害,他才不信什么老眼昏花,只是事关顾言性命,但凡他能做好的,他也不愿假手于人。裴书锦连忙捧着羊皮卷一目十行地看起来,看了个大概,便皱眉道:“其实自从听您提过剖腹取子的办法,我也一直在搜寻这方面的典籍,始终没有完全把握,连下五刀,层层深入,刀口创面这么大……一旦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唯一的法子。”天师喝着茶道:“你这些日子便好好钻习坼剖和弥缝的法子,我还有事在身,胡云汐生产完我可能就要走,不一定能留到顾言生产那时候。”这下裴书锦身上的担子更重了起来,他郑重点了点头,便又开始仔细研读羊皮卷,边看边请教天师,天师也不嫌烦,靠坐在椅子里,好像就等着他问。裴书锦埋头研习羊皮卷的空当,天师随手拿起了桌上一本看了几页的书,翻了几页,微微皱眉道:“这是你的?”裴书锦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师手里的书,没有多想点头道:“是,这是我从江城带来的,当时便觉得有些晦涩难懂,想着有了时间要好好研习一下,可惜前些日子回春堂生太忙了,最近才有空看几眼,说来惭愧,至今不得要领。”天师便又将那书捧起来仔细看着,裴书锦不疑有他,只顾着看手里的羊皮卷,谁料天师却突然嗤笑出声:“原来竟是颠乱符。”“什么?”裴书锦闻所未闻,接过书来皱眉道:“这不是本医书吗?虽然语言晦涩,但病理开方都讲得……”“那不是晦涩难懂,你再读一百年都一样不得要领。”天师解释道:“这本书就是障眼法,颠乱符页码列数和文字都有固定的组合,只有破解了组合,才知道这本书隐藏的真正内容。颠乱符是以前南疆一带流行的密信方法,十几年前传入中原后被术士改得太过复杂,能够掌握的人寥寥无几,通信解密十分不便,这才渐渐绝迹江湖。”他自小通读医书,确实也有些天赋,普通医书看一晚上便可以领会于心,而这书怪不得翻来覆去都读不太懂,原来竟是一本密文……裴书锦像是想到什么,心下一惊,脸上立刻浮现出了茫然之色。天师果然开口问他:“这书你从哪得来的?”裴书锦喉头干涩,有些不安道:“我……这是我祖父留下来的。”“你祖父?”天师皱眉道:“何许人也?”“祖父裴景然,受召入奉太医院十二年,于顺熙二十五年辞官归隐,顺熙三十年,也就是四年前,就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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