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往后,你我怕是也再难相见了。若你有心,只有一事相托。”江怀雪将一盏茶推给慕云洲,叹道:“你自有无量前途,能比京城慕家兄弟走得远。逐星是实心做事之人,日后他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能帮就帮衬一些。”送走了慕云洲,手下人来回禀他,终于找到了裴书锦的一点线索,他九月初七,也就是四日前,在淮南一带被抽查过路引,江怀雪精神为之一振,他决定了,即刻便启程赶赴淮南。他整理好行装要走,临出门之时项映晚却牵着江湛找来了,江湛一见他便甩开项映晚的手跑来抱住他的腿道:“爹,你要去哪,湛儿一起……”江怀雪心中一酸,他抱起江湛,江湛立刻环绕住他的脖颈,稚子信任而依赖的姿势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负疚,但他已经别无选择。“爹……”江湛拍着他身后的包袱道:“你是要去找大哥哥吗?你可以把我装进去吗……”江怀雪一块百炼钢也被化为绕指柔,可他终究只能苦笑道:“湛儿太小了,你要好好吃饭,要念书写字,要学骑马射箭,要强身健体,等你长成小男子汉的时候,就可以和爹一起出去了。”“哇。”江湛这个年龄远不懂许多,只单纯地点头道:“那湛儿会吃很多饭,会好好念书骑马……”江怀雪紧紧抱着湛儿,脸埋在他幼小的肩膀许久,终于狠下心来,将人放在地上,他将自己身上的玉佩解下系给江湛,柔声道:“这是奶奶的玉佩,现在爹把它给你,希望你喜欢。”“好漂亮。”江湛一时之间被那冰绿的蝶纹栀花玉佩吸引了视线,项映晚趁机将他抱了过来,交给门外婢女道:“带湛儿去喂猫……不,先练字吧,然后再去喂猫。”婢女抱着湛儿一走,两人便相顾无言,沉默片刻,项映晚幽幽看着他道:“爷,你还会回来吗?”江怀雪也不做回应,自说自话道:“我走之后,我私人收藏的东西都留给湛儿,我的书房也给湛儿用。不要对他过于严苛,身体健康,读书明理即可,小孩子能一心快乐玩闹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年。”“……你这是一意孤行。”项映晚听懂了他的弦外之意,长叹了一口气,别有深意道:“爷,你有想过一种可能吗?裴大夫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希望你能爱惜自己,好好活着,你不该辜负他的心意,你应该振作起来,你不是孤家寡人,你还有我们,有湛儿,有诺大的家业,只要你放下执念,你还是可以拥有最美满的日子。”江怀雪轻笑了一声,摇头道:“身居高位,金银如海,妻贤子孝,其乐融融……这是世人想拥有的一切。”“可如今于我而言……”江怀雪吐出胸中浊气,眼神悲切而坚定。“如若没有他,世间一切,再与我无干。”
江怀雪再也无需多言,挎着包袱抬腿欲走,却被项映晚伸手拉住,她突然莞尔轻笑。“江怀雪,我始终,还是没有看错你。”江怀雪眉头微皱,转过脸疑惑地看着项映晚。“我刚才说的是大多数男人都会选的,你如果也那么想,我会看不起你。”项映晚从袖口拿出一封书笺,不动声色道:“耽误你片刻功夫,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你来签字吧。”“你……”江怀雪微怔,项映晚突然的豁达让他有些意外。项映晚又拿出薄薄一封信,江怀雪扫一眼便觉得信封上的字迹熟悉,像是裴书锦的字。“前些日子你就像丢了魂,我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说,裴大夫走前竟还给我留了信。”项映晚情绪复杂,叹气道:“他说百日醉虽然难解,但只要找到了制蛊的源头就有希望,他知道这蛊出自南疆,让我拿着他的手信去南疆找许渐清,我既已服下天香回魂丹,便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寻解蛊之法。”江怀雪拿过那封信,贪婪地摸索过裴书锦写下的每一个字,字字与他无关,却字字让他心如刀绞。“裴大夫大义,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我深感羞愧。”项映晚垂眸道:“爷,江家也好,项家也好,还有那曾家姜家,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自诩胸有沟壑身负家族荣辱,做什么都在权衡利弊,走一步都要运筹帷幄,最后呢?你方唱罢我登场,闹得都是鸡飞狗跳一场笑话。”“爷,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湛儿这样取名。”项映晚勉强牵起嘴角:“希望他真的能摆脱世家的宿命,活得干干净净……就像裴大夫那样,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之前还不理解,柳霏烟那般绝世姿容才情都没有让你沉溺,为何就会满心都是那个不起眼的大夫……现在我却觉得,除却声名地位身外之物,你不见得能与他相配。”“……”江怀雪听到这话不仅没有微词,目光甚至越发柔和起来,他好似在回想什么,脸上竟有了一丝清浅笑意。项映晚愣了片刻,叹了口气,又拾起话头解释道:“你与裴大夫那些过往纠葛我大多也都知道了,我扪心自问,如若是我,不见得会爱你如初。”“但你不要误会,我今日与你和离,倒不是觉得自愧不如。”“从前日日如履薄冰,没有时间仔细去想那些情爱之事。”“经历这么许多,这些日子思来想去,你在我心里好像素来是完美无缺的,你那些缺点没有在我眼前展露过,我也不允许你有缺陷。我当初什么都不愿意与你解释,也是从心底里觉得,我理想的爱人是不需要我解释便懂我的。或许从一开始,我爱的就不是真实的你,而是我少时的执念,是那些关于光风霁月、冰心玉壶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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