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 也幸好是他那时对排球不算很上心, 放学后简单练了一会儿就回了家,又出门帮母亲跑腿买菜。这才在路过公园的时候遇见了桃沢月海。这是冬日的前夕, 太阳悬在高空中,散着一点陈旧的温度。少女背着画具, 照时间推测,应该是在前往画室的路上,在公园小小的停留了一下。不过她对画画显然不太热衷。因为在赤苇京治买完东西返程的时候,他又一次在公园里看到了她。画具被放在一边的健身器械上。桃沢月海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色毛衣,手里捧着一盒关东煮,蹲在沙坑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一株幼苗看。看起来有点……神经质。不过赤苇京治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她在看什么。那幼苗底下有一个蚂蚁窝。他看见水蓝色长发的女孩从木签上叼下一颗鱼丸,三两下就咽进了肚子里。然后她又戳中一块豆腐,迟迟没吃,视线在豆腐和蚂蚁上移来移去。她尝试着把豆腐放到地上送给那些蚂蚁。可没有蚂蚁靠近她。她扁扁嘴,又吃了一块蒟蒻。她那盒关东煮里全是辣椒,红油油的一片。蚂蚁不会靠近那股刺激的辣味的。赤苇京治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有一种冲动,促使他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孩。桃沢月海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她的部分面孔,只留一半侧脸。她似乎是放弃了继续投喂蚂蚁的想法,转而一口一口慢吞吞地自己吃起来。她吃东西的时候,脸颊会微微鼓起来,咀嚼的频率几乎是固定的。一盒关东煮很快见了底。她晃了晃白色塑料小碗,把红油荡到一边,凑近喝了一口汤底。汤汁沾到嘴角,她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应该是觉得好喝,又捧着小碗咕噜噜喝起来。那刺激的颜色看着就很辣,她却一点不受影响。甚至喝完后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赤苇京治:“……………………”她本来就有一头看起来很柔软的水蓝色长发,又穿着毛茸茸的毛衣。看起来很像什么软乎乎的小动物。兔子?或者猫?仓鼠?赤苇京治心跳快了些。他完全忘记了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他跑腿回去的事,全心全意,把自己全部的关注力都给了桃沢月海。她的手在外面露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被冻得泛红。桃沢月海僵硬地动了动手指,然后把只剩浅浅一层汤底的塑料小碗放到地上,双手交叉捧在嘴边,轻轻呼了呼。白色的热气升腾,又很快消散在空气里。有谁的手机在响。
桃沢月海如梦初醒,从装着画具的包里翻出一部手机。“……妈妈?”她的声音也软软糯糯的。“阿月,你在哪?老师说你还没到画室。”桃沢月海:“………………………………”糟糕,完全忘记了。她小小声:“在公园里。”“……这个天?看落叶吗?”桃沢月海扒拉两下头发,声音更低了:“在看蚂蚁。”“行吧,看完的话就快去画室,老师等你好久了。”“还有,你今天是不是穿的挺少的?待会儿画完画妈妈去接你吧。”……桃沢月海挂了电话后,在地上蹲着没起来。腿有点麻,她往旁边小步挪了挪。赤苇京治心里升起了一种更莫名的冲动。鬼使神差地,他拿着手机拍了张照片。没有考虑构图或者色调之类的任何问题。那一刻,他只想记住眼前这个画面。手机拍照的声音很小,但桃沢月海还是抬起了脑袋。她直直看向赤苇京治的位置。那时的赤苇京治要比现在青涩得多,他下意识地背过身子,躲到了墙后。桃沢月海迷茫地望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她不怎么在意地重新埋头,用手指戳了戳一只落后的蚂蚁。这是冬日的前夕。很难说过了今天,它们还会不会离穴出来活动。赤苇京治背靠着墙捂住脸,快要无法呼吸。他好像做了一件很不好很恶劣的事。偷拍。这种事居然也会和他扯到一起。赤苇京治抿着唇,手落下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唯有慌乱的心跳和发热的面颊在提醒他,他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出去和桃沢月海道歉,然后当着她的面删除这张照片。如果她生气,他就立马离开,绝不让她感到为难。如果她没有生气,他就试探着询问她的名字。可赤苇京治在第一步就犯了难。他没能踏出那一步。他脑海中还能浮现出她抬头的那一刻。那张脸的全貌离开头发的遮挡,暴露在了冬日暖阳下。有雪花缓缓飘下。她的鼻头和脸颊因为受冻而微微泛红,眼睛却是透彻的水蓝色。像融化的冰雪。赤苇京治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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