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一愣,忙拽住他胳膊,“你这人,对我撒什么脾气?”
“你少装好人!”
正拉扯,旁边一扇紧闭的院门从里头推开,十几个青袍文士鱼贯而出,各个都很兴奋,纷纷道。
“谁去打听个题目?府监定然知道底细。”
又有人道,“府监自家提携起好几个呢,有题目能漏给咱们?”
几个人轰地大笑,彼此拍拍打打。
“你说宋之问?哈哈哈哈,当日就是他去查抄了魏王府,给他单独亮相都不成,这回大家一块儿上,能显出他来?”
张说忙拽着宋之问避到杜鹃后头,便听那群年轻人勾肩搭背,七嘴八舌嘲讽宋之问,骂他寒门小姓,一口官话没说明白,也敢与两京亲贵比肩?
张说愕然,低声问,“你得罪了武家?这可不值得。”
宋之问咬牙不应,待他们走了,站起来面红耳赤怒骂,“你少马后炮!”
“延清啊,大丈夫做就做了,管人家怎么说呢?”
抬头灿然一笑,分明毫无讥讽之意,满满皆是鼓励和欣赏。
“你的文章如良金美玉,无可挑剔,是我毕生所知第一。倘若世间取仕纯粹以文章论处,你的地位,一定在府监、梁王,甚至相爷之上!”
宋之问愕然,这黑小子闷不吭声,同他一般在神都打转数年,毫无所得,怎么心境还是如此开阔?性情还是如此本真?他的文章好,远远胜过同科,甚至神都诸多出名的诗人,这点自信不用旁人加注,他便能确定。
其实叫他举止失措的,哪是什么文章好坏?
他恼怒的是这世间取仕根本不以文章,否则,他何须费尽心机讨好府监,换得在圣人面前粉墨登场的机会?
“方才领头的崔湜,是博陵崔家子弟,爷爷做过中书侍郎,他却不肯恩荫,硬考中进士,就住在太平公主府上。后头那个,比我小两岁的阎朝隐,也有些名气,还有崇文馆的郑愔、徐彦伯、沈佺期……”
宋之问酸溜溜的,没好气儿道,“既然你交游广阔,还理我作甚?”
张说顿足发急。
“这两日你不在御前,没听说。圣人要重修文学大典,规模还胜过《御览》及《文思博要》,这两卷书当年修撰,花了三年之久,这回推倒重来,不知又要耗费多少精神,我们都是为这件事来的。”
宋之问眉头一跳,激动道,“当真要重修文学大典?”
张说郑重点头。
“这才是你该用力的地方,延清!宗室与主君皆是女子,偏你生的俊俏,难免有些想头,可我再再劝你——”
他犹豫了一瞬,觉得这话太难听,实在不便出口。
“……赳赳男儿谈不上玷污,可名声也要紧!”
宋之问一听,登时跳的老高,说话都不利落了。
“你,张道济!你竟敢如此无礼,你当我真是,真是自荐枕席之徒?!你这穷酸破落户,竟敢看不起我?!当年要不是我接济你,你挨得到开科?你早滚去王孝杰军中挣口粮了!”
张说被人一盆狗血倒在头上,并不生气,只悠悠地感慨。
“就为那一饭之恩,我才与你说这些好话,府监盛年将过,我得罪你,万一来年真是你得宠,我还过不过啦?”
宋之问气得手抖,亏他还以为张说是个铁尺般耿直的好人,原来肚肠里也藏着许多歹毒的汁水!
这话里话外,分明还是看他笑话!
张说回过头,不疾不徐地打量他片刻,慢慢道。
“不是那企图就好,你我走正途,干到六七十岁,不说改天换日,至少整治出个朗朗乾坤,同朝互为诤友,下朝诗酒作家,教养出儿女来,也学陈思道他们做亲家,多么快活?走歪道儿就不一定啦,兴许三四十岁便论罪判处。”
“你,你——”
宋之问勃然大怒,“你还诅咒我?”
张说瞧他气糊涂了,往日多灵便的人,七窍玲珑心,偏今朝脑子不转弯。
“罢了,你慢慢儿骂,骂够了,再想想诗会做个什么打扮罢。”
宋之问狐疑地盯着张说,张说也笑看他,还戏谑地挑了挑眉,可惜他的眉毛是黑上映黑,动换半天瞧不出形状。
“我不敢跟你同场竞技,祝你大放异彩,艳压群芳!”
转眼六月,江南道忽报汛情,大雨泼天盖地,毁没良田无数。
狄仁杰担忧粮食畜产,令人快马回京问魏元忠打算,又查问淮南道、剑南道有无汛情,再盯着地官下属的仓部核算存粮,冬官下属的屯田部计算开垦新田的规模并费用等事,忙忙叨叨,便没顾上诗会。
女皇身边却没人提起些些琐事,府监等近臣环伺,说的尽是天公作美,夜里大雨痛快,晨起阴凉舒爽,又讲冰雕做何等花样,宴席铺排在哪处,夏日炎炎当簪何种鲜花……
一早宫人内侍簇拥着,绕过‘画中游’,去到对面山涧,又叫‘水中仙’。
虽是对着同一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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