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溪,还闷热得像盛夏。乍从开着空调的网吧里出来,外头带着青草味的热气冲得人有点恍惚。昨晚通宵上分,江烬正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身边忽然有极轻的脚步声靠近。“那个……”清润的少女嗓音像把柔琴,纤细又温婉。他掀开眼皮,侧脸转向右上,天边明亮的晨光刺得他眯了眯眼。面前的人穿白色混深蓝的校服,领口规整,连裤缝都是整齐的。素白的一张脸,还没他巴掌大。像是有些担心,她蹙着眉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两条细瘦的胳膊竹竿似的伸过来,带来一股子干净的皂香。“你吃一点巧克力吧,会舒服很多。”这搭讪的方式,有点东西啊。江烬看了看她手上的巧克力,又看了看她校服胸口四中的校徽,眼尾轻慢一挑,“认识我?”“……不认识。”他嘴角一扯,开口时拖腔带调的语气有些玩味,“不认识我怎么能吃你的东西啊。”齐悦微怔,定睛见他除了皮肤稍显苍白,其他哪哪都不像是低血糖犯了的样子。尤其那双眼睛,比普通人浅淡的褐色瞳孔,在阳光下像琥珀一样发着光。似笑非笑盯着她,叫人没由来的心慌。意识到自己可能闹了个乌龙,齐悦脸上渐渐烧红,她收回手连着说了两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便低下头捂住荷包,慌慌张张地跑了。江烬望着她仓皇逃开的背影,从喉腔里哼出一声笑。肖飞宇这时从网吧里出来捧着手机吱哇乱叫:“卧槽!我忘了今天开学!卧槽卧槽、我尼玛校服都没从老家带回来!怎么办啊!”聒噪的声音彻底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江烬收回目光,拍拍裤子从地上站起来,“怎么办?回去睡觉呗。”-四中是北溪市的重点中学,去年的升学率更是达到了惊人的90,市里多少家长挤破了头都想将自己子女送进来。齐悦虽然是托了关系,但这关系也不见得有多牢靠。办公室里,齐悦两只手的食指勾在背后乖乖站着,干净的马尾在白炽灯下泛出柔软的光晕,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盈着水,透亮非常,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模样。“你叫齐悦?”“嗯。”“成绩不错,还参加了不少比赛,嗯,还拿了不少奖。”赖昌益放下手中的资料,端起茶杯,抬头,白炽灯在他厚重的黑框眼镜上反射出一片没温度的白光。“说说吧,为什么转到这儿来啊。”面对他的审视,齐悦面色如常,“家庭原因。”“什么家庭原因啊?”
“母亲工作调动。”“哦,那你爸爸呢?”“……离婚了。”“这样啊,那就是单亲了。你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单位在哪?做到什么职位了?哦,你别误会,我只是例行询问,多了解学生和学生的家庭背景,也有利于老师因材施教嘛。”赖昌益刨根究底的问话方式让齐悦有些不舒服,她轻声说:“老师,这些表上都写了。”“嗷,写了啊。”他将资料随便翻了两页。门外这时有人喊:“赖老师,王主任叫你过去。”赖昌益闻声起身热情回应:“好嘞好嘞、我这就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没再问别的,抽了根红笔在小条上签了字,随手递给齐悦,“你拿着直接去教室吧,剩下的事我交代给班长了。”说罢便大步出去,将齐悦一个人留在了办公室。齐悦看着小条上的“高二8班”,小拇指不由扣紧。还在上早自习,走廊上一片安静。八班教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只有一个小个子的女生在讲台上自顾自地埋头写题,讲台下乱糟糟一片——下位玩手机的、并头讲小话的、坐门边的两个男孩子竟然在玩翻花绳。齐悦在门口见此景象,不由退后半步看了眼班级标牌。高二(8)班。没走错。高丽梅不是说这是个快班吗?难道是她理解有误?正疑惑,讲台上的严思月余光瞥见了门口的人,“你找谁?”齐悦顿了下,站在门口不知进退,“呃,我是……”门边坐着的男生看见她手里的字条,大声嚷:“转学生,新来的!”他一嚷,全班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大家好奇打量的眼神像在看马戏团里新进来的动物。齐悦不太自在地敛了敛眸子。严思月从讲台上下来,接过她手里的字条看了看,“我是班长,严思月。”齐悦轻轻点头,“我叫齐悦。”严思月好像不太乐意被她分散精力,语速很快:“班上暂时没有多的桌椅了,正好今天有几个人没来,你先坐他们那,等下课了我叫人帮你搬桌椅上来。”齐悦视线随着她看向教室后方,那有好几个空位。她想问问具体要坐哪一个,再转头回来,严思月已经回位置自习去了。其他人没见着有什么热闹,也继续各干各的。齐悦低头走进教室,快速在最后一排选了个靠窗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桌子。这一排靠教室角落,背后就是垃圾桶,各种塑料袋、包装纸、饮料瓶,杂七杂八扔了一堆。好在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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