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天发现了一颗橘子。
它掉在地上,往前滚了几圈,沾满了灰。
他光着脚跑过去,捡起来,在自己穿着不合身的袄子上蹭了蹭,揣进了口袋。泛着油光的袄沾了土之后,更脏了。
白一天不在乎,他觉得衣服能穿暖和就行,东西能吃就行。他要是在乎这在乎的根本活不下来。
换句话说,他要是能在乎一些东西就好了,起码就是一个正常人,不像现在,和行尸走肉差不了多少。
村里人见了他,一口一个“脑子不正常”,“脑子有问题”。
他听不懂别人说的话,看不懂别人看他的眼神,他只知道,往前跑,一直跑,就能回家。
门被咯吱一声打开,老鼠钻进墙里,浮在空中的土,一上一下继续飘着。
他高兴地把橘子放在勉强能用的方桌上,说着很地道的方言“爹妈,吃,来吃。听起来是朴实的,让人安心的。
唯一的半截蜡烛快烧完了,不是很亮,模模糊糊能看清屋子里的东西。但幸好,今天太阳落山晚,红太阳还有半个身子在对面,好远好远的塬上耷拉着,恹恹的,没精气神。
有缺口的几个碗,长短不一样上面有霉点的筷子,底下垫着砖头的凳子…没一个好东西。
唯一能看得过去的桌子上,摆着两张画像,是一对儿老年人的,但是看不清五官,只有个模糊的脸,有木头在四周勾了个框,是这屋里最好的东西了。
画里的人直盯着他。他自说自话间,剥开橘子皮,一共八瓣。
他往照片前放了四瓣,自己吃了两瓣,吃完了一直在大口喘气,晒得像黄土一样的脸上,有一点红,突然开始嚎叫,脖子和手上起的一大片的疹子,喊了没两声,就什么动静都没了。
窗外没精气神的红太阳也落了。
几个邻家发现他没了,都是后话了。本想从他家拿点什么就当抵债了,但所有人都站在门口往里够着够着看的时候,才发现,一堆破烂,没什么好东西。
“唉,又要咱出钱…”“可不吗”“啧啧,现在想死都还要有钱了,别给外人惹麻烦”……村里又在聊着谁家的是非,聚在一堆说着闲话。
……
白一天醒了,他发现自己在桥上,马上要过桥的地方,有很多野狗,张着嘴,露出白花花的牙,毛很长贴紧皮肉朝外炸,像小孩们毫无章法随便乱涂,纸上的树枝,随便的要飞上天。
他从小就怕狗,见了狗,腿就打哆嗦,恨不得往下一跪,那不看狗,往下面看,河里泛着的腥气儿,顺着风就往他鼻子里灌,他再傻,这会儿也琢磨出不对劲了。
村子里的河,没有这么大的腥味,站在桥上刮点小风,可凉快了,不像现在这么折腾人
他往四周一看,别人身上都装着饼或者馍,还有人装着肉包子,手里都拿着灯笼。
就自个什么都没有。白一天抬头看天上,是雾蒙蒙的,也没有白太阳。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到地上了,别人都拿自己身上装的饼、馒头或者是什么肉包子扔给狗吃,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就跟在一个人后面,也算是混过去了。
前面能看见有光了,不是人手里提着灯笼的光,是高处的,像是城门上的光。
白一天心里打鼓,他害怕,他没经历过这种事,他听村子里做生意的人讲,要想进县城,过城门的时候,要给那些门侍们,塞点银子。
他打着寒颤,跟着那些人继续往前走,走到城门了,他看到确实有两个人在那儿守着门,穿着一身黑,脸白得吓人,戴着高帽。
过去的人没有往他们手里塞东西,但是他们好像要把衣服撸起来,查什么东西?
白一天害怕自己没有,把又紧又小的袖子往上拉,才发现谁给他手上带了个什么布条还是手链。
是白的,绣着很多东西,上面的这些花纹样式都是他没有见过的,戴在他手腕上根本扯不下来。
白一天是个傻子,是个粗人,带个这在手上,觉得刺挠很不习惯。
到他了,两个守门的门侍,看他早都把袖子拉起来,握着胳膊把他往过一拽。
个子高一点的给另外一个说,“多久没看到这样子的腕带了,我上一次见到还是几百年前,那个人给朝廷写了治水策,真是个忠臣。”
“是啊,就是啊。”白一天还站在那,一动不动,后面站的“人”着急,想推他,根本推不动。
两个门侍以为他没懂自己意思,对他说:“你可以继续往前走了!”“对,继续往前走吧,前面的路还长勒,你嫌累,就到黄泉河边,随便找个船,坐进去就能休息,他们不会赶你的。”
低一点的门侍看他是个好人,多和他说了几句,就招呼后面的“人”了。
白一天半知半解的往前走着,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去哪。
但他决定靠问路先到黄泉河边,休息一下,在想些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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