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诺森十七已经快步上前,左手在心口画圈,右手向她做了个复杂的手势:
“将军阁下。”
他的声音沙哑,像从久病干涸河床里的水草,沉郁但柔和。
方彧紧紧绕着欧拉的胳膊肘,没有屈膝:“您好,大主教先生。”
……裴行野在附件里嘱咐过,一定要称呼“先生”,不要顺嘴说“陛下”。
其间深意自可品味——称呼“先生”,则量子教不过是个联邦容纳范围内的小宗教。若联邦武官带头叫“陛下”,那就把事情玩大了。
英诺森十七笑了笑,显然留意到她措词间的微妙之处。
“将军克服神京之日,鄙人本就该登门致谢的,只是无奈肉体凡胎所累,实在抱恙难起……”
他说着已掩唇咳嗽起来。
方彧:“……”
她也曾听说过几耳朵,当今教宗英诺森十七世是个病恹恹的家伙,身体不好,甚少出门,避世避到了夸张的地步——充电三十天,续航三小时那种。
方彧真诚道:“您还好吗?”
十七世教宗笑着掩唇:“抱歉……将军见谅。”
方彧巴不得其早点耗尽电量了事: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速战速决——主教先生请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英诺森十七莞尔:“您来了,本身就是一个态度,也是一个目的。”
方彧又一愣。
在她的印象中,教宗们说话都有些神神道道、绕来绕去,即使风马牛不相及,也要引用几条《量子真经》来折磨你。
但十七世教宗很特别,他不说“真神曾经曰过”,话也直白诚实。
他抬手为方彧奉上半盏红酒,自己也从随从手中接过酒杯。
“量子教是个穷苦人的宗教,也曾得到许多同情者的支持……但联邦政府一直是我们最大的庇护者,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端着酒杯,却只摇晃,一口不动:
“当年政府匆忙迁都,我们没来得及迁走,过了一段苦日子……”
他身后立刻有人作西子捧心状:“苦日子?何止如此轻描淡写!生生把陛下的身体给糟蹋成这样……”
方彧嘴角抽搐。
教宗不禁莞尔:“唉,手下人给老头……先陛下捧哏捧惯了,将军别当回事。”
方彧反而一怔:“!”
刚刚是她的耳朵溜号了吗?教宗管他前任叫了一声“老头子”?
教宗八风不动地说下去:“……如今联邦光复奥托,鄙教作为一个热爱和平的宗教,希望能与政府重新缔结友谊。”
他话说得简短,但把该撇的黑锅都撇了。
曾经接受顾巨额资金的事,被归为“同情者的支持”。不愿跟着迁走,变成了“来不及”。
宗旨只剩下一个:哥,你还是我大哥!
方彧:“……”
——教宗明显是滴酒不沾,她却只要手里拿着一杯液体,就忍不住送向唇边抿。
她再次举起酒杯:“既然大主教先生这么爽快,那我也直说了。”
“将军阁下谬赞。但讲无妨。”
方彧抬起眼,端着酒杯,温声说:
“——贵教在大革命时期,一共引导了多少教徒投身‘瓦尔哈拉’?”
英诺森十七:“!”
他清秀温雅的面孔一瞬间显得有些局促。
很快,他重新整理了神色,温然笑说:“这个问题,您是以个人身份提出的,还是代表联邦提出的?”
方彧:“我代表联邦——不过,我代表什么,会改变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教宗笑道:“当然会,如果您是出于个人的好奇心,那鄙人大概会撒谎。”
方彧:“……”
教宗面不改色:“大概十七八万。”
方彧眉头一跳:“这个数字……很惊人。”
“对比当今的物质世界中的人口,还少得很。我看,‘瓦尔哈拉’大概还处在马门溪龙横行的年代,哺乳动物任重道远。”
“贵教有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是非法的?”
“是吗?”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继续晃动酒杯,“鄙人记得有一阵子明明通过了法条——”
“很快就废除了。”方彧说,“桑谷政府不承认旧政府末期通过的法条。”
教宗咳嗽两声:“朝令夕改可不是什么善政。”
方彧:“这您放心,这条法律不会再改动了。”
他顿了顿,笑说:“您的意思,不会是要我们关停瓦尔哈拉吧?”
方彧:“是。联邦希望贵方彻底关停这一危险的、不受控制的,对……”
她低下头偷偷看提词:“啊……对人类未来极不负责任的恐怖活动。”
英诺森十七仍带着平和温雅的笑容——尽管自己治下的赛博圣地刚刚被宣判为“危险”“不受控制”“对人类未来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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