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过后微信弹窗映入眼帘,是宋云真给他发的消息:
【宋云真18:你还好吧?】
【宋云真18:我在地铁上,待会儿去帮你看狗。】
【宋云真18:都过去了,别想了。】
楚扬本想要回复的手一顿,许久没上来的烟瘾再一次从神经末梢激烈地涌来。四周没有棒棒糖,为了克制住自己,他只能临时掐住露在外面的手臂,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宋云真回复给他的话上。
那句“都过去了”丝毫没让他产生一丁点的释然感。他焦躁地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微博上铺天盖地的评论,以及沈知安那双毫无任何光亮的桃花眼……
他有没有难受,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在哭,有没有好好去上课……婉婉还好吗,有没有想高兴,家里的债还有多少没还完呢……
脑袋里胡乱缠绕的黑线越来越多,眼前破碎的画面交叠在一起,却依旧什么都望不到……他不记得他是怎么决定要溜出去的了,待到身体完全反应时自己早已站在大雨倾盆的街上,他抬手,指尖上全是乱溅的雨水。
什么叫“都过去了”?
真的很好笑,撇得这么清的一句话,好像当之前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时光都不存在一样。
雨点打在地面上越来越疼,周边的不少路人都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他麻木地扫了一辆共享自行车,什么都没想的就往前拼命骑……南方的冬季又湿又冷,他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淋了一路刺骨的冷水。
他蹬着踏板飞速地越过跨江大桥,望见屹立在江心岛上的伟人雕像。跨年的钟声已然过去很久,前面是乌泱泱的一排车队,这座城市在潮气漫天的大雨中上演着水生火热。
从主城区到开发新区光是坐地铁就得四十分钟。楚扬绕过正在上演新年话剧的新区歌剧院,不知道又向前骑了多久……他一刻也不停地蹬着,终于快到目的地的那条街了。
富士山那晚海阔天高的誓言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他什么都已经想好了……私奔的话他要带沈知安去沿滨,江荔的冬天又湿又冷,而沿滨地处热带,四季如夏;他们可以做卧铺火车去,一路沿着江荔向南,可以看见不同的景色;也许他们还可以再养一只猫,一只脾气好的猫,这样那只傻狗也犯不着跟它打架……
一切又仿佛他们稀松的日常,却偏偏这天天降暴雨。终于到达目的地了,楚扬连车都没来得及锁就向前跑去,却发现原本络绎不绝的饭店门口积着一滩浑水,落了灰的玻璃上大大地贴着“店铺出租”四个大字。
黑色卫衣被淋得紧紧贴在皮肤上。像是仍旧不死心的,他在店门前湿滑的水泥台阶上坐下,用手指划开满是水渍的手机屏幕,拨响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天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随着轰隆一声雷鸣,雨点啪嗒地变大了。冰凉的水滴顺着发尾流进眼睛里,楚扬依旧不服气,他又反复地打了好几遍,无情的机械女声伴着一阵阵震耳欲聋,像是有什么金属撞击一块块巨石。
他就这么一遍接一遍地打着,即使知道没有任何希望,但毕竟……
万一呢?
人与人在异国他乡意外相遇,又意外地坠入爱河……他跟沈知安,早已是超越奇迹的存在。
不远处的右边缓慢走来一名打着伞的环卫工人,那是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她弓着背走到楚扬跟前,操着浓重的江荔话递给他了半边伞。
“伢子,落这么大雨坐在这干莫子?”
“我……我等人。”
“落这么大的雨,肯定是不得来了。”
耳机里又冒出了冰冷的机械女声。楚扬捏紧了手机,像是认定了什么似的重声答道——
“会。”
“他会来的。”
“不得来了,这雨越落越大,不得成器啊……”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好像最后是宋云真找到的他,他靠在栏杆上不省人事,被送到医院后接连好几天高烧不退,光是住院就浪费了一周多的时间。
病好之后他去江荔师范找过沈知安,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他问了学校里所有他认识的人,那些人无不一的都摇摇头,说沈知安暂时休学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未知数……但有更多的人说他极有可能像周嘉一样,出事之后就很难再回来了。
这个故事的结尾就像是一个尚未封笔的句号。或许在众多人眼里这场戏早已演完,幕布被拉上,观众接连离场……但只有楚扬依旧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是那个永远在等待着演员重返回台,手拉手谢幕的观众。
又过了一年,楚煜文和宁曦在孤儿院里领养了一个还没满八岁的小孩,美名其曰说“快退休了,要做点好事给自己积德。”楚扬还记得那年过年他们回了一趟楚煜文的农村老家,他被一大家子抛在饭桌的角落里,那小孩嘴甜,把在场的每一位大姑大姨都挨个叫了个遍。
“诶,你们家楚扬是不是还没对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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