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看着还在往下滴落的血,指尖都在发抖。
事发突然,暗卫见陛下竟然受了伤,魂飞魄散地前来护驾,低声道:“陛下,要……”
姬恂拂去脸上的血:“不必。”
暗卫一愣。
若在一年前,恐怕在场所有百姓都要被“煞神”奉命砍了,可他此时已是一国之君,皇帝不能只靠着杀戮解决所有问题。
更何况法不责众,无法追究任意一人的罪责。
姬恂心中已有了应对之法,只是不太适合在楚召淮面前用,他侧身淡淡道:“此事你不必再管,先回去……”
楚召淮忽然面无表情快步上前,拂开要拦他的暗卫,一脚将那隔绝着百姓的木刺栏踹开,冷冷道:“全都给我闭嘴!”
还在叫嚣着的人群忽然安静一瞬。
姬恂也愣了。
燕枝县不少人都知晓白水神医,被他医治过的人全都讚他是下凡普度众生的小菩萨,一不为名二不图钱,一心隻想治病救人。
小菩萨脾气温软,哪怕被质疑谩骂也从不红脸,同他说话宛如春风化雨般,温柔得要命。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白神医发脾气。
……姬恂也是头回见。
楚召淮眉眼泛着冷意,朝着前方叫嚣得最厉害的青年冷冷道:“大疫靠呼吸传染,你不是想去看病人有没有被杀了焚尸吗,好,其他人别拦他——你进去,看一看那些人是死是活。”
青年一僵,讷讷往后退了半步。
众人都在看他。
“不敢就滚蛋!”楚召淮又冷冷看向另一个叫着要出城的人,直接问,“你出城去哪里?”
那人被气势所震慑,气焰顿消,干巴巴道:“去隔壁县的姑母家。”
“好好好。”楚召淮抚掌,“真是你姑母的好侄子,孝心感动天地。太好了,来人,将城门打开,请这位公子离开。等你到了姑母家,身上带着的疫病一个传染两个,两个传染三个,你姑母全家都被你害死,再传播到其他城池,到时候一起死,岂不快哉?”
那人:“……”
四周一片死寂。
楚召淮眉眼前所未有地冷厉,还没有住口。
“我是临安白氏之后,我舅舅是当朝太医院院使,曾救过先帝公主太子。
“刚才被你们砸伤的是朝廷赈灾的钦差,你们现在所吃的粮食和草药全是他运来,当朝兵部侍郎,正三品大官,当朝陛下……身边的红人。
“我知晓你们害怕封城,害怕会在这里自生自灭,但我和这位陆大人全都在此,若是封城任由燕枝县自生自灭的话,我们也会死在这里。营帐中大夫全都在努力研製方子,没有哪个大夫会放弃近在眼前的病人。疫病能治的话,我们自然会竭尽全力。”
楚召淮字字珠玑,众人全都被他这番话震慑住了,左看右看,脸上都有些愧疚和尴尬。
也是,封城是为了不祸及其他城的百姓,赈灾的钦差都在这儿,必然不可能让他们全都死在这儿的。
楚召淮看所有人明显气势降了下来,视线冷冷一扫,带着浓烈的压迫感。
“现在听我的,全部都回家去。谁要再觉得朝廷不管你们,直接拿着石头砸死我,我就在这儿,一动不动。”
众人讷讷无言,终于不再围在此处,各自散了。
剩下的暗卫面面相觑,见楚召淮沉着脸走过来,往后退了退,让开路。
姬恂额头隐隐传来阵痛,却像不知疼似的,直直注视着满脸冷意的楚召淮。
一年前在王府中被他以“爱”之名好好保护着的王妃,性格温软,遇事胆怯,好像细小的流水般,在京城那趟浑水中被人推着东倒西歪。
京中的阻碍太多,他被逼着蛰伏安分、温顺听话,每日都活得胆战心惊。
姬恂之前极其享受将这隻淋得湿漉漉的鸟儿保护在自己羽翼下的感觉,因为那样会让他的掌控感得到彻底的满足。
可现在……
少年身量已长成青年模样,眉眼也没了稚气,眉眼坚忍不屈,无论在何种处境都顽强向阳而生,无畏上前。
光芒万丈。
姬恂注视着少年身披朝阳缓步而来,心臟无法控制地疯狂跳动,一股抑製不住的热意传遍四肢百骸。
扭曲病态的掌控欲被彻底击垮。
姬恂仍然心动,却由衷地觉得,此生只要能触碰到那耀眼的阳光……
便已知足。
雷雨一夜, 朝阳破开乌云倾洒天地间。
楚召淮快步而来,眉尖前所未有地蹙紧,视线盯着姬恂额头的伤处, 虽然努力掩饰却还是露出担忧之色。
他语调中冷意还未散:“让我瞧瞧。”
姬恂身形高大, 又伤在脑袋,楚召淮要瞧得踮起脚尖才能看到。
他足尖微微用力,刚要轻踮一下, 就见姬恂直勾勾盯着他, 眼眸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炽热, 好似有火燃烧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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