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过一位六品吏,只是代代没落,到他父亲一代,留下的除了三箱麻绳将断的旧简,便只剩三间片瓦遮头的老屋了。
“母亲,孩儿回来了。”
他点脚跳进院门,先道一声。不出所料看见那个瘫子正在院子里的墙根处晒太阳。
瘫子一身破袍,发乱如草,目光混浊。只是今日他有一点不同,便是拖着两条残腿仰躺在墙角的石板上时,一双沾着黑泥的手里却有一条洁白丝帕,正绷起来冲着阳光细瞧,嘴中啧啧称奇。
沈阶瞳孔一缩。
下一刻,少年如恶犬扑食屈腿抵在瘫子身上,浑似不顾腿伤,一手扯过被染指的丝帕,揣在怀内,一手掐住瘫子喉咙。
冰冷的目光发狠:“你敢进我书房。”
“咳、咳。”瘫子被狠狠扼住了呼吸,肮脏的脸上却在笑,转动的余光,极力捕捉绣在丝帕上的那枚马蹄金花押。
“唐、唐记,前些日小郎受的救济竟是他、他家,咳咳咳……”
沈阶不听他说什么,垂下的眸漆黑如雾,手指一根一根收紧。
“我阿母当初收留你,是她心善。我留你,是看你是个半死的残废,言谈又知书史,被野狗分食不值。我不留窃贼。”
“……玉儿,是玉儿回来了吗?”正房屋里,传出一道微弱病喘的嗓音。
沈阶的背脊微微一顿,抿紧唇,面无表情加重手劲。
瘫子被掐得脸色紫涨,还在浑不吝地笑,嘶哑不成句的声音如一线蜂鸣,“这么、这么宝贝这帕子啊,那得报恩呐”
他鼓突变形的眼珠瞟过少年的一双好腿,眼里闪过浓重的嫉恨与恶毒。
瘫子也不知忽然从哪里来的力气,抬手去掰沈阶的手指,喘出一口长气,喀喀冷笑:“不如我告诉小郎一个天大的秘密,关于唐家那个小女郎、咳、的父亲,立下汗马功劳的秘密……你去报恩呐……”
六月初二,朝,傅家祠堂中门大开。
傅家自立宗以来, 从未出过所有在世族老齐聚中祠,为一对父女除籍的情况。
上一次如此大动干戈,还是因本支长房长子傅容在陈留之战中立下大功, 阖族至祠堂焚香祝祷,敬告祖先。
那一回,傅氏虽因痛失一位骄子而悲痛,却到底是光耀祖宗, 是长脸的事,哪像此番自家内阋于墙, 丢人现眼。
是以之前傅则安到各位族老府上奔走, 欲意促成此事, 傅家辈份最高的几位叔公叔祖都不同意。
一是丢脸, 他们几乎难以想象,邱氏掌了一辈子家,培养出了一位即将配享太庙的长子与一位官至中书令的次子,嫡孙傅则安更有青出于蓝之象,被时人盛赞为“江离公子”。怎么临老临老, 就干得出这么一件昏聩事,居然跪到人家一个小女娘门前挟势逼人,自堕身份,弄得沸议腾腾, 老二的副相之位眼瞅不保, 老大的身后哀荣也岌岌可危!
一介妇人, 反常生妖, 可祸国政。
此语当初应在引发八王之乱, 继而致使五胡乱华的贾皇后身上, 何曾料想今日傅家亦有此劫。
百年前的大晋, 因此痛失半壁江山,避祸江左,难道今日的傅家也要重蹈复辙?
叔公们紧急商量对策,一致觉得息事宁人最好,不要再提什么除名之事,让此事慢慢平息,阻止事态进一步变坏。毕竟有几位长老对于傅三郎那孩子的感观颇好,以为其才学之博,不输大郎,其治事之能,不输二郎,只不过性情使然,含垢藏锋,不喜冒尖出头罢了。
傅氏有子如此,是阶生芝兰,他身故后不应得到如此对待。
谁知一波未平,昨日又出了傅簪缨当众问皇后娘娘讨要“蚕宫”一事,在整个京师引起轩然大波。
族老们胡子震起三尺高,又连夜聚集商讨。
他们终于警醒了,这傅小娘子行事乖张,比邱氏还有过之而不及。
她背后有大司马做靠山,傅氏可没有,若不及早与之撇清关系,倘使天家震怒,祸及傅氏,那是谁也吃罪不起呀!
两害相权取其轻,加之傅则安坚持,才有今日傅氏宗祠大开的一幕。
门楣庄肃的宗祠内,十二张棋子方席各分为六,分列两边。跽坐在席子上的耆老们虽点了头,心里头还是唏嘘。
宗族经此一遭,颜面全失,必定元气大伤。
祠堂外,多日不曾露面人前的傅老夫人,在儿媳孙氏的掺扶下,拄着手杖颤颤巍巍而来。
因女子不得入祠堂,家下人早在槛门外的台阶上置备了一套厚垫几案,供老夫人落座。
这邱氏的身板子却也真是硬朗,那日在乌衣巷外跪了半个昼夜,抬回家时已经气若游丝,谁想躺在榻上将养了六七日,竟缓了过来,慢慢恢复了气机。
倒是这些日子为她尝汤侍药,端水倒溺,衣不解带照料她的儿媳孙氏,受了不少磋磨,此日着一身素兰纹窄襦曲裾,垂脸立在旁边,脸色看着比傅老夫人还憔悴几分。
傅骁与傅则安立在一旁,同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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