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就要一脚跺下。
突而。
一阵啸风掠过她耳侧,一只玄铁长箭自高处飞射贯入李景焕的肩头。
如同天外飞来的一箭,力透肩骨,将李景焕整个人带翻,钉入地面,染红一片草稞。
簪缨回首,定睛只见山岗上出现一道冷峻傲岸的身影,高高踞坐在一匹白玉骏马上,左手挽繁弓,右手挥龙渊,铠甲猎猎,英姿勃发。
这一幕,逆着光,在漫山荒草与暗昧黄昏的映衬下,俨成一幅令人入目难忘的嚣悍剪影。
簪缨一怔过后,心咚咚地跳起来,笃定地喊出一声:“小舅舅!”搴裙朝他跑去。
她虽看不大清那人的面容,但她知道,
是他回来了,一定是他回来了!
奔跑在郊野间的少女,哪里还有什么片刻前的镇静从容,什么淡定气派,她眉眼间的冷漠一霎全部化了,只像个雀跃孩童,能跑多快就向前跑多快。
她知道那个人在那里是不会消失的,可她也无法理解自己如此急切是为着什么,只知晚风高高地扬起了她的披风,少女系在身后的长发一抛一落随着身形起舞,宛如一条流动的柔滑元锦。
山上之人的嘴唇动了动,相隔甚远,听不到声音,仿佛是说不要跑。
而后他劲利地一抖马辔,直从陡峭山坡俯冲而下,迎向那跑得不管不顾的女孩。
白裙上山陂。
白马下高冈。
相距还有三丈有余时,穿甲的男人压腰在飞驰快马上跃落地面,马停人未停,抛弓朝着簪缨步履稳健地走来。
心情激动的小女娘估错距离,一时刹不住脚,向前兜头扑去,啊地一声。
男人张臂稳稳接住她。
温暖的手心按上冰冷铁铠,柔软青丝拂过强悍结实的臂膀。
簪缨呼出一口热气,仰头近看那张脸,眸光璀璨,像夺了满银河的星斗藏在眼底。
男人微微低头,长而浓郁的睫宇落在女孩脸上。
走时犹是夏末,他来不及等她的身体恢复过来,而今已入深秋,方才瞧她那几步跑得又稳又快,当是无碍了吧。
“跑什么。”
簪缨脸上因跑动泛起绯红的晕泽, 下意识扳住他的手臂,仰头连声问:“小舅舅,仗打完了吗?你受伤没有?”
“不, 不对……”李景焕捂着肩头,吃力地凝视这个突然出现在城郊的人, 既疑且惊。
“你不可能回来的……北伐未定, 你此时该在许昌、或新野、无论如何你断不可能此时回京来……”
西山日暮的旷野,昏昧将黑,这个宛从天降的男人一对剑眸却锐利生光。
此人自然正是卫觎, 他侧目乜去一眼,没有理会流血失色的李景焕, 扶稳簪缨站定,溢着漆深光海的眼眸注视她有一会儿。
故意慢声问:“怎么不问我打胜没有?”
簪缨自是相信小舅舅绝不会吃败仗的。
这段时日她零零散散地接收从北边传回的消息,每收一封战报,就让沈阶细致地分析给她听, 每一次, 她都努力让自己听懂得多一些。然而对于一个最初连地图也看不明白的小女娘来说,那些复杂的行军路线地域争夺兵力对阵,簪缨还是难以概其大略。
所知既笼统, 簪缨自然便不知卫觎此时回到建康,意味着多大的反常。
她只觉得小舅舅越慢吞吞的, 越疑心有事瞒她, 二人阔别近两月,她半分疏远都无, 急得来回翻看他的袖管, “到底受伤没有呀!”
可惜卫觎袖口被玄铁护腕紧束, 不是衣冠士族的飘衣大袖, 否则簪缨全然便似一个缠着远游而归的大人翻袖找糖的小孩子。
“打完了。没受伤。”
见她乱乱的,卫觎眼里有些笑影,神情中蕴出一点好耐性。
想抬手为她整理跑散的鬓发,指尖微动,克制住了。
他不露痕迹地退开半步,回避鼻尖那缕钻心的暗香。
男人向破庙方向瞥视一眼,峻丽的眸子微眯,“你心里的仇,报完了吗?”
当日在新蕤园屋檐下,有一大一小并肩听雨,他曾承诺过,放手让她先报,不会插手。
簪缨听问,慢慢静了下来,眸光澄静地与卫觎对视,点头。
“尽兴了吗?”
簪缨回想起小舅舅离京后,她从暗中推动佛教风气、与王丞相达成共识,再到收集护国寺罪证,逆转信众想法,吓疯老和尚,联合内侍,算计太子,办花宴,除庾氏……
种种这些,自然有因缘际会与许多人的配合才能完成,但那种放开手脚去作为的感觉——
簪缨又认真点头。她很喜欢。
卫觎却道:“就这样子?”
沉浸在成就感中的簪缨微愣,一下睁圆了眸子,怕他觉得自己心慈手软不高明,忙给自己辩驳,急得脚尖都踮起来:
“庾氏余生都不会再离开这里,她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前半生的谋划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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