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踏进屋门,陡然闻到一股淡淡血腥气。
邱芥凛然一惊,定睛只见地上有一只开膛破肚的野兔,一滩刺眼的血迹干涸在地上。
老旧的土炕上,一个年不过及笄的少女静静坐着,一头漆黑柔长的素发系在她耳后,不用一点装饰,便美得像一匹绸缎。
她正直直望着手中那只沾满了血的匕首,目光充满痴迷。
“阿、阿妹,这只小兔你最喜欢,为何、为何要……”邱芥有些恐惧地看着少女,有些不认识似的。
他还记得她用手中那把匕首杀了谁。
他的妹子胆子最小,那日是被逼到了绝境,过后,他一直担心阿妹产生阴影,已经将刀子藏了起来,不知怎么又被她找了出来。
“喜欢么?它太软弱了,和我一样,所以我不喜欢了。”少女痴痴地道,用匕首在指上划出一道血口,仿佛被痛意愉悦到,唇角勾起,低头吸吮。
“阿妹,你莫如此,哥哥心疼!”
邱芥抢步上前,却被少女一个冷厉的眼神定住,“我没有哥哥!姓樊的不是给你升了百夫长、升了牙门将吗!不是用我的身子换的吗,那一次次……你不是都在旁边看着吗,你不是也认了吗,你是我的哥哥吗?”
邱芥猛然泪目,跪在妹子脚下狠抽自己嘴巴,“是,哥哥无能,无用!我并非没想过趁夜值拼命捅死那厮,可过后,你我就都活不成了,老邱家就没人了……”
他泪流满面,拉着少女的手往自己脸上打。
“你恨我吧,你打我吧,哥哥是孬种,哥哥对不起你,求你只别作践自己。”
“我为何要作践自己?”少女笑了一下,盯着映出血光的刀刃,神情入迷。
“你帮我求见唐娘子一面吧。”
簪缨听闻那日的受辱少女要求见她,有些意外。当日她不满沈阶之举,担心女孩受惊,还让春堇去探望过一次。
她即让人进来。
少女穿了一件青素衣衫,飘飘逛逛地罩在她单薄的身上,不甚合身,仿佛是由男子旧衣改做的。
一进来,她看向簪缨,目烁明光,纳头便拜。
“快起。”簪缨等她抬起头,见她气色似比那日好些,柔声问,“你有何事?”
“奴想做娘子的人。”
少女再跪,双手呈出一枚匕首,举过头顶,正是沈阶那日扔到她面前
的那枚。
“娘子救奴于水火,再生之恩,愿犬马以报。奴有用,奴吃得苦,受得罪,什么都可以学,可以做,不会让娘子失望的。”
簪缨眉头微皱, 细去看女子眼神,走下座榻。
一旁服侍的春堇吓了一跳,因那少女手中有刀,想赶上前, 被簪缨拦阻示意无事。她拉起少女, 那双柔美的明眸似能抚慰人心, 慢慢从少女僵硬的指头里将那把匕首抠出来。
簪缨轻挲着她的后背,缓声道:“我走南行北的, 四处不定,没甚好玩的。听说你还有个胞兄, 互相有个照应不好吗, 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你同我说。”
少女嗫嚅干裂的唇:“娘子,是嫌我不干净吗?”
她的目光发直, 下意识去找给予她力量源泉的匕首, 想拿回去。簪缨动色道:“自然不是——你当真想跟我?”
少女点头。
簪缨问:“你叫什么?”
少女转了转漆黑圆润的眼珠, 仿佛始才有了活气,轻道:“姜。”
“姜,我叫你姜娘好不好?”
簪缨哄着她说,悄悄将匕首拿开, “那以后便跟我吧。这是春堇姊姊, 我这儿还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婢女,名叫阿芜,是个顶淘气的,以后你可以和她玩儿。”
谁知姜却摇头道:“我不玩, 也不做婢女。娘子身边不缺端茶倒水的人, 我听说贵人身边都养死士, 我可不可以做那个,用这条命报答娘子?”
簪缨一时失语,心中滋味难辨。
她如何想到,当日沈阶的提议,兜兜转转,还是以这种方式成真了。
她看出这姑娘眼底的执拗,与那日柔草般的怯弱判若两人,只怕硬拒要出事,便道:“先安顿下来再说。”让春堇领了姜下去。
除了此女,簪缨途中救下的姬五娘主仆二人,也还留在驿馆内。
她打算等卫觎返回驻地后,再将人放回。
毕竟她是北朝洛阳世家女,这一路虽留了人看守,难保没听闻什么。等到诸事安定后再放人,便不碍什么大局了。
其后几日,驿馆消停无事,只等着过年。
临近年关,驿馆里的年味儿也重,任氏怜惜小娘子第一次在外过年,万事不肯将就,亲自制作椒柏酒与五辛盘,驿中的院子每日飘荡着食物混和的香气。
还有一种用蜡和雄黄糅合而成的小黑丸,学名怯鬼丸,荆楚旧俗,过年时将此物作为腰饰佩在身上,可驱邪避凶。
任氏做了不少枚分发下去,簪缨提前几日便挂在她的软罗腰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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