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有松槿如盖,他与徐寔议事便是在这里。
父子俩之间不曾交流一言,却默契地走进殿阁中。
卫崔嵬将门一掩,第一句话不是商讨南北局势,而是沉声问:
“你对阿缨怎么回事?”
卫觎神色中没有意外,或者说老头子知不知道此事都无关紧要,他原也没想遮掩。
卫觎转身直视卫崔嵬:“我要娶她。”
卫崔嵬喉咙一噎,心道好小子,想要上扬的嘴角竭力压住,才勉强保持住自己几分威信,蓦地道:“跪下。”
卫觎目光一硬,生冷地对上卫崔嵬的视线。
僵持片刻,他解下外袍随意向旁一甩,露出袍下铠甲,单膝面南而跪。
他跪的不是卫崔嵬,他的母亲、阿姊,阿奴的阿父、阿母,坟茔皆在南边。
“卫观白,若你母亲,胞姊,你素姊,你三哥皆在世,你敢当着他们的面说这句话吗?”卫崔嵬声沉似水。
“我巴不得他们转死还生。”卫觎撩起眼皮子挑衅地注视卫崔嵬,“那样我可以亲自在他们面前请命,请他们成全我陪伴照顾阿奴一生的心愿。谁不同意,我使出百般办法也会说服他同意,只要阿奴甘愿嫁我,我娶定了她。”
卫崔嵬鲜少听儿子说这么多话,怔忡一刹后,他蓦然弯起一双眼睛,贴着笑脸抚掌去扶年轻的儿郎,“哎呀,我是怕你心志不定,欺负了缨丫头。吾儿这样说,为父便放心了,快起快起,地上凉不凉?”
卫觎躲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
卫崔嵬讪讪地轻搓掌心,“话说回来,你是要奔三十的人了,缨丫头正当韶年,你可不兴——”
“我二十七。”卫觎皱眉打断他,声气不怎么好。
卫崔嵬一顿,也没明白这二十七和三十之间有啥大区别,点头附和着,“是,是,二十七也老大不小了,旁的事,我没资格说话,但让缨丫头没名没分跟着你,断然不行。”
卫觎嫌他啰唣,一缕不耐烦的恹懒浮出眉宇,抬眼漫淡打量殿中的格局,“是呵,跟她这么久,我没名没分。”
卫崔嵬木呆呆地张着嘴,都没在第一时间理解明白,满脸茫然。
卫觎用光了与他闲话家常的耐心,抬指捏眉,按住心中泛滥的思念与空落,问道:“建康动向如何?听闻是李蕴接应你出城的。”
“哦……王氏围府,多亏了长公主殿下。”谈起正事,卫崔嵬笑色一改,将自己离城前南朝京城的情况告诉儿子。
“皇帝沉疴,太子文
弱,蜀王与丞相分庭摄政。顾楚泽劝南朝君臣迁都北上,以正统名份压制你,惜满朝文武无一人敢。”
他轻叹一声,“哎,老顾,他一生贞骨凌霜,我劝不了他北上,他反让我劝你……”
然而劝什么呢,卫崔嵬看得明白,该规劝的是这座风雨飘摇的江山,腐朽自利的世家,而不是他扫荡北胡,澄清宇内的儿子。
若将来青史上,将他卫崔嵬之子书作纂晋之贼,他愿竭力将此名声担去一半。
若天下昭昭眼目有望共睹卫觎为开盛世之明主,他也不吝惜老骥筋力,愿为小儿辈叩洪钟,伐雷鼓,以助音响。
“南北辗转千里,路不好走。”
卫觎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因卫婉之死向来对儿子小心翼翼的卫崔嵬闻言,瞬间领悟,双眼发亮道:“不碍事的,我这把老骨头还折腾得动。”
“我带了位医士回来。”卫觎走出劭晖阁前,看了眼老头子的鬓角,昔年被誉为美髯公的老人,漆鬓间如今也添了星疏霜华。“让他给你看个脉,不需你操心的事就别操心了。”
“陛下要禅、禅位…………
东方出了位转世佛子的事, 不仅在北朝引起轰动,也将江南的佛门教派豁动得一团乱麻。
若不是丞相下令严禁僧人渡江,这旬月之间, 想争相过江去拜候那位神秘而传奇的唐娘子的僧人, 只怕不绝如缕。
人便是如此, 越看不见摸不着什么,心里就越对那件事拿不起放不下, 笃诚佛祖的比丘们, 暗地里传播抄写那篇妙笔生花的《佛子赞》,人手一份, 反复诵咏。
随即, 建康坊间又流传出一种风声, 不知谁将旧事重提,拿檄庾氏文出来说事, 说那位唐娘子儿时所受的种种磋磨,不正应了佛陀成佛前受经百难吗?
又有一种隐晦的说法:卫大司马一打下洛阳,陛下便沉疴不起, 岂非天命有所倾倚……
一时间朝野蜚语不断,人心如草。
“散布流言, 扰乱士气,兵中反间之术!”
奇石峭立的丞相府中,王逍没了焚香挥麈的雅心,峻色吩咐长史:“查!派府兵严查流言起源, 搜寻混入城中的外来人口, 不排除有北府军谍的可能。”
书房中,丞相的长子王瞿之脱履立在案前,见父亲动怒, 大气不敢出。
“阿父。”王五郎崴在案几旁的靠榻扶手上,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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