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簪缨聪颖,也猜不出尹真在打什么哑谜。她不纠结于此,将她的手一牵,“走吧,咱们回宫里说话,寝殿里凉快。”
尹真跟着走出两步,忽道:“你心里还是把我当女人。”
簪缨猝不及防地撒开尹真的手,强自否认:“什么呀!”
尹真听着这声与方才飒朗沉静的女郎迥然不同的娇音,心思难得地神游开去,感慨:大司马真好福气。
金乌西坠之时,一匹骏疾快马自洛水边驰入城门,一骑绝尘地策向宫城。
马后头一骑亲卫紧赶慢赶地追随,觉得今日大将军的马骑得格外凶,他几乎跟不上。
亲卫不由在鞍上颠颠簸簸道:“大将军,莫急促,便是此时回宫也已赶不上同唐娘
子共用晚膳了!”
身披肩吞薄甲的卫觎眉鬓凌厉,闻言扬唇一笑,威凛冷俊的面容蓦地柔情,“多嘴。”
他一心返家,哪怕早一须臾见到她的面也是好的。在经过白马寺时,卫觎余光旁扫,却忽陡地拉紧缰绳。
扶翼训练有素,两只前蹄随令疾止。后头的亲卫也跟着停下来,莫名地想,大司马怎么又不急了?
原来,卫觎借着夕阳的余晖在白马寺外看到几个正套马车的嬷姆,正是簪缨身边的人。他轻点马腹,缓缓行去,在马上询问几人何以在此。
嬷姆见大司马,赶忙行礼,回道:“普慈庵的住持要回三川郡了,女君挽留不住,不好违背住持之意,便命仆等来为大师打点妥当。今晚在宵禁前套好车,明日一早便走了。”
卫觎略一想,便想起簪缨曾向他提起过,这普慈庵的住持便是让出佛睛黑石之人。
让药之恩,本该当面道谢。住持明日就要走,此时不见便无机会了,虽则薄暮拜访有些行礼,卫觎还是下了马,问清住持寄住的禅舍所在,径入寺中。
普慈住持性情静僻,听说大司马来访,虽有些意外,仍是延请进来。
待见到身高倾凌,一身威煞意气溢于言喻的卫觎,住持也无过多拘泥,只在灯下定定注视这位名动天下的骁勇将军几眼,合掌道:“阿弥陀佛,当日唐檀越苦求先师遗物,说要救一位能救天下人的人,想来,便是将军了。”
卫觎目光轻动,难得面对僧侣低头,不曾否认:“还要多谢大师慈悲成全。”
住持平静地摇头,“是唐娘子自己心诚,她为了此物,不惜受断臂之痛,贫尼如何不成全。”
卫觎豁然抬眉:“什么断臂之痛?!”
普慈住持见男子容色一瞬冷厉,险些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不解地反问,“将军不知此事?”
“阿奴御下有方啊。”……
夜幕降临, 明月在天,东宫青瓦翚檐下的八角宫灯悬在溶溶夜色里,光线氲薰静谧, 草间蛩虫低鸣。
寝宫内同样是灯火通明,簪缨手边堆着几卷黄麻纸,她正在看有关洛阳世家封山占泽情况的呈报, 一面看一面等卫觎回来。
她晚间看疏呈时,春堇怕娘子伤了眼睛, 每每将殿中的灯烛燃得明亮如昼。簪缨披阅正专注, 眼前光影一晃, 原是鎏金连枝灯台上一只灯花爆了下来。
正此时刻,殿门口传来动静。
外值的侍人向内传禀:“女君,大司马回了。”
簪缨一听, 放下卷宗,抬起头时卫觎已经走进来了。
男人身上仿佛还带着一路快马加鞭的热气,长身颀立在殿柱与屏风交错的阴影下, 暗下去的半张侧脸, 又莫名显出几分冷峻。
大司马素来不让下人近身伺候他更衣盥沐等事, 宫内的侍者轻易也不敢接近大司马,怕的便是这位人主如此刻散出的不怒自威之气。唯有簪缨见他便弯唇一笑:
“我让膳司留了饭,不过料想你应该用过了,只是今日有一道糯米做的甜汤,和江南做的味道不同, 我尝着好喝, 特意给你留了一盅。”
卫觎自从白马寺出来,一路上疾驰颠簸倒悬山颠的那颗心,在确认她好端端在这里的一瞬, 方如血液回归百骸,重新活了过来。
她在灯下,言笑晏晏,看起来那样安恬美好。
就像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不曾离开。
可是他从普慈庵住持的口中,时至今日才得知,阿奴当日在三川郡,为了给他求药,险些受过金刚杵砸臂的伤。
住持说,当时她有心验证女子诚心,只见那女子手掌扣着药盒不躲,反而闭眼承受,她便知少女口中之人的确对她万分重要。
这番话轻描淡写,却足以让卫觎心悸后怕。
这件事,簪缨从未与他说起过,仿佛不值得一提。
她手底下的人竟也一丝风声不露,瞒得他好。
卫觎在殿门处驻足未动,也不说话。
簪缨见他沉默地杵在那里,觉得有些奇怪,褰起裙裳起身上前,口中道:“今日水师训练得不顺么……”
卫觎在过去几年一门心思地打造所向披靡的铁骑军队,鲜少带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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