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持握着傅掩雪温热的掌心,他想起他们在山林里的初遇。一般的孩子遇到那样糟糕的情况,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但傅掩雪没有。他甚至可以顶着高烧,冷静地躲在小山洞里避雨。倔强和执拗在这孩子身上成为熠熠发光的赞美。他是生活在城市中的温室花朵,但依然有与狂风暴雨抗争的勇气。
“我很喜欢。”杨持说。
“什么?”
杨持没有回答傅掩诤的问题,只是问傅掩雪:“我也可以叫你小雪吗?”
傅掩雪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杨持,许久也不曾说话。
杨持没有放弃,但也没有追问。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许久后,他听到傅掩雪的声音:“随便你。”
傅掩诤倒是一愣,他看着弟弟红了的耳朵,明白了所有。
“你在想什么?”
时间回到现在,傅掩雪在他身边,他们之间的距离和当初初见时一样近——甚至更近。杨持知道傅掩雪身上的香气,淡淡花香,还有一些果香——是他喜欢的味道。总会让他想起家乡的夏天。
“我在想夏天。”
傅掩雪停下脚步。
杨持笑着说:“我们这个夏天,回玉茗山去吧。”
傅掩雪露出犹豫的神情。
杨持道:“其实也没关系。”
傅掩雪没有说话。
两个人进了大门,入门是非常典雅的中式装修风格,大气,沉稳,空气中飘散着清雅的熏香。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到我们家吗?”傅掩雪突然问。
杨持含笑道:“怎么会忘。”
那一天,傅家为了感谢杨持对傅掩雪的救命之恩,在家中摆了一桌家宴。杨持和傅掩雪紧挨着坐,他紧张得浑身冒汗,拿着筷子的手不停发抖。
傅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如同初春时节的江南烟雨:“小杨,我们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按照我们的想法给你做了一桌吃的。要是不合你胃口,你就告诉我们。让柳姨重新给你做。”说着,给他夹了一块螃蟹。
杨持鼻子一酸。自从父母走后,亲戚朋友们踢皮球似的,觉得杨持是个累赘,已经很久没人如此温暖待他。
旁边递来一张纸。
傅掩雪面无表情,小脸看上去很是冷漠,但说的话却是:“擦一下吧。”
杨持心道,小雪当日在我背上时,可比现在粘人。
又看到傅掩雪将他的碗拿走,小小的莲藕似的手臂在快速替他剥着蟹壳。
杨持住在山里,玉茗山也在内陆,海鲜之类的东西自然不便宜,也就是哪个亲戚送一些他们便吃一些。至于这些大螃蟹大虾,没有吃的经验,更别说去处理了。
杨持霎时间脸红得不成样子。
傅掩雪但是一派自如:“好了。”
碗里呈现着粉红色的蟹肉。
杨持险些又要哭,但这一次他忍住了。
当天晚上,杨持和傅掩雪睡在一起,傅家早就准备好了杨持的生活用品,只是杨持拿到手里的时候感觉十分奇怪。他的睡衣睡裤和牙刷毛巾质量非常好,唯一的问题是:竟然和傅掩雪的是同型不同色的同款。
傅掩雪默不作声地将草莓味的透明牙膏挤在杨持的小狗牙刷上。
杨持问:“小雪,你的为什么是小猫,我的却是小狗?”
傅掩雪看他一眼:“不喜欢么。”
“当然喜欢。”杨持说,“只是我很好奇。”
“随便选的。”傅掩雪随口道,心里想的却是:谁让你和小狗有点像呢?有毛茸茸的发丝,和温暖的身体,有灵敏的嗅觉——将他带出森林——还有藏在那具身体里的勇气。
到了晚上,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傅掩雪睡觉的时候不大安稳,小手到处扒拉,杨持身体偏热,理所应当成为了傅掩雪的抱枕。
杨持没出过山,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从玉茗山到玉茗县需要两三天的时间,一般在县里的亲戚家留宿,这次出山又坐火车,实在是离得太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杨持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身旁传来傅掩雪细微的呼吸声。
这里太陌生了。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而傅掩雪,是杨持和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关联。
借由床头灯,杨持看着睡在自己怀里的孩子,他早就退了烧,换上了合身可爱的睡衣。这里夜晚平静如水,虽然看不到连绵的山峦,却也是温馨祥和。
杨持摸了摸傅掩雪的头发,非常柔软。
下一秒,傅掩雪睁开眼睛:“还不睡觉吗?杨持。”
杨持低声说:“还没有困。”
“你在想家?”
杨持笑了一声:“小雪好聪明啊。”
“你们山里很漂亮。”傅掩雪说,“我知道的。”
“有机会还想去玩吗?”
傅掩雪似乎想了一会:“你想我去吗?”
“当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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