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螺丝终于不堪重负地脱落,横在夏安远胸前的最后一根横梁在嚣鸣中下塌,侯军变了脸色,惊恐地去掰夏安远的手,夏安远却死活不放,手指节都被重力坠到发白。
可汗湿却让侯军本就失力的指节一寸一寸往下滑,悄无声息的,手里经已麻木的重量倏地一轻。就在夏安远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跟上去想要再抓住他时,一股更大的力量拖住了他的双腿。
他被来人强硬地从背后拖拽起,三两步抱回了室内空间。
“夏安远!”来人似乎想要狠狠给他一耳光,手却突然在空中顿住,慢慢放下,握住了他的肩,“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夏安远苍白着脸,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个一身狼狈的人,长了张跟纪驰一样的脸。
他下意识想要保留自己那份在纪驰面前几乎已成本能的镇定,视线却被雾气笼罩,胸腔后知后觉地传来钝痛,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捏攥,嗓间仿佛堵塞满利刀碎刃,喘一口气都锐疼,割得他一开口就变了调。
“我没能,抓住他。”
夏安远“咚”一声跪倒在地,脱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浑身失去控制般大幅度颤抖起来。
可就算这样也无济于事,侯军失重时的表情,仍旧近在咫尺地停留在他眼前,他甚至能从侯军的嘴型,辨认出他那句没来得及出声的话。
他想说,再见。
有无风的空气,烈烫的呼吸,震耳的金属声碰撞,像在那顷刻间化作透色的泥流,在最后定格的那个镜头里,跟着飘零的侯军一同扑棱棱落下。
“跟我走,夏安远。”
纪驰的手保留着欲要触碰夏安远肩膀时的姿势,停了几秒在空中,然后握紧拳头收了回去。
他缄默着,在隆声大作的心跳中平复呼吸。
幽黑,纪驰胸口起伏着,看向夏安远的目光从未像此时这般幽黑。
可夏安远埋着头,看不到他眼睛里如有实质的惊惧与后怕,又或者他即便抬头看到了这目光,也无法立刻读懂他的心中所惧。
没有人能在和一条鲜活生命错臂时,还保持清醒理智的情绪。更何况那条生命的主人,与夏安远日日都会相见。
纪驰很快走出属于他的负面情绪,耗时明显比夏安远短上许多,夏安远听到他的鞋底与粗糙地面摩擦的声音,他似乎是走到边上往下看了一眼,很快又返回来。
被钢筋截口刮出惨烈划痕的高级真皮皮鞋停在他面前,随即,手机铃声炸开。
夏安远痛恨自己在这种时刻竟然都会注意到纪驰的一举一动,他听到纪驰接过电话后,等那头说了一会儿,然后惯常冷沉的声音响起,回答了一个“嗯”字。
夏安远不愿承认自己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但让他现在也像纪驰那样去看一眼,或者以刚才爬上来的速度下楼去,他是怎么也挪不动脚步的。
他只能胆怯地问纪驰,声音低得快要没入满地尘埃:“纪总……”
夏安远喉头哽了哽……这话他妈的根本问不下去。
他缓缓站起身来,复又开口:“纪总。”
“走。”纪驰垂下眼帘看了他一眼,也不等他说完,转身走向施工用的电梯,按了下行键。
夏安远好半天都没动静,纪驰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夏安远觉得他这一眼似乎满含了鼓励的意味,像无悲无喜的真神,用他极富沉稳宽阔的大手,托起了落水垂危的蝼蚁,哪怕它对这尊神和世间来说,无足什么轻重。
“滴”一声,电梯到了,纪驰转过身,率直走了进去。
很多年后夏安远回忆起这一天,除去这刻的感受,竟然什么也记不清了。
惊骇、惧怕、懊悔、无助,一切什么当时心头涌上的情绪,都在纪驰看他的这一眼中奇迹般消弥。
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就算分开了整整八个春秋,就算纪驰说他恨着自己,一直恨着,夏安远也还是从他当时的神态和语气中,获得了那股曾经让他背弃承诺义无反顾一头扎进深渊的力量。
纪驰说,“跟我走,夏安远。”
简单平淡的六个字,似乎在顷刻间就轻松接住夏安远在空中悬荡的心。
那是纪驰带给他的安全感,夏安远想。
竟然经年亦未变。
刘金贵握着夏安远手臂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用力大到近乎是掐的程度,夏安远从僵硬中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才察觉到疼痛。
他拍了拍刘金贵的手背,给他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虽然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又是医院,又是熟悉的味道。夏安远回家都没来医院这么勤快。
其实客观来讲,在夏安远的嗅觉神经系统里,医院这种混杂着淡淡消毒水和酒精味的空气,是冷冽好闻的。
可这个地方无可避免会发生许多故事,难堪的、无奈的、哀怨的、绝望的、悲痛的,愁丝密集地漂浮在空气当中,跟随气味因子悄无声息地钻进每个人的身体,从神经末梢上蹿,轻而易举地掌控
情欲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