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驰好像在这瞬间脆弱了好多,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仿佛在远离什么令他觉察到危险的源头,脚后跟踢到了硬物,那是夏安远下午曾坐过的单人沙发,他伸手扶住了沙发。
从夏安远的角度看过去,纪驰身形忽然变得佝偻,高大的佝偻更让人心震,他挣扎着坐起来一点,却听到纪驰在低声喃喃。
“别这么对我。”他说,“别这么对我。”
“别这么对我。”纪驰抬头看夏安远,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也别这么对你自己,小远。”
夏安远从没见过纪驰这么虚弱的样子。
“你心里还有我的。”纪驰抬手去指电视,“你看了我们的录像,眼睛才会哭出问题。”他又去指储物间,“你的行李箱夹层,还有一张拍立得照片,塑封好放在相框里,是那年情人节你亲手拍的,是那场烟花,是我。明明你心里有我的。”
“小远……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真的别这样,小远,别这样。别相信叶湘的话,当初就是她哄着你做那些事,我们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早知道的,我早知道的。”纪驰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低,“什么替身,没有替身,也别相信乔娇的话,没有替身,哪里有人能代替你,没人可以代替你……小远,你心里还有我的,小远,小远,真的,小远,你别这么对我,求你……求你了,为什么不能留下来,我求你好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所有力气都用来爱你了,我没办法,其他的……没办法,小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小远,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小远……”纪驰把头深深垂下去,声音低得掉进尘埃里,低得好像听不见,“我只是太爱你了……”
像八年前的一切在重演,恍惚中,夏安远似乎听到他哽咽的声音,他在哭吗,纪驰也会哭吗。哭得嗓子都喑哑掉吗。
夏安远的呼吸都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或者房间被纪驰一声声“小远”燃光了氧气,他肺里火辣辣地痛,一张口,一动作,心尖像被针刺一样,太痛了,想到纪驰比他还要痛上百倍,夏安远就恨不得即刻嚼掉自己的舌头,所有别的都去他妈的吧,他为纪驰去死都可以,死了最好了,死就能永远跟他在一起了。但他不能。他还要说出真相。
“你没有做错,”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安远终于说,“是我的错。”
他被捆成别扭的样子,艰难地望着深陷默然的纪驰,“不是阿姨让我那样做的,是我主动要求的。”
“你听到她的话了,你想知道的真相,其实就这么简单,没有陷害,没有指使,没有威逼利诱,是我主动说……当下就是我离开的最好时机。”
“我从……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一直跟你在一起,我一直在等离开的时机,或许是你腻味了,或许是考大学分道扬镳了,或许是你父母找上门指着我鼻子骂不男不女勾引你了,但这些都没有发生,我很怕,看到你因为我跟家人吵架不愿意出国我怕,看到你想带我跟你一起学美术艺考去同一所普通大学我怕,看到你为了我纹一辈子都洗不掉的纹身我怕,看到你变得不再是本应该成为的那个你我怕,我太怕了。”
“那时候,席建华刚去世,席家人忙着后事和公司的事,还没人顾得上我,但我知道,我没有能留在京城的依据和理由了,我妈妈又……突然查出来癌症,我没法来找你开那个口,席建华他老婆知道了这件事,给了我三十万,说是席建华没留给我们母子任何遗产,她出于同情给了这三十万让我带我妈治病,作为代价,我这辈子都不能再回京城来。”夏安远顿了顿,“我接受了。”
“接受她的钱,总比接受你妈妈的要好很多。”
“跟你妈妈第一次见面过后,我和你提了分手,你并不同意。还记得吗,第二天你竟然还拉着我研究报考的学校。我没主意了,你妈妈第二次找上我,我们才商量出那个办法,一石二鸟,一劳永逸。”
“你小舅——你妈妈跟我讲了他的事。”
“老来子,家里本来是宠着惯着长大,上高中的时候突然就向家里出柜了,说他天生喜欢男人,一辈子改不过来。你妈妈家里送了好几次戒同所,没戒出来什么结果,就直接扔国外放养了,钱也没留多少给他。”夏安远抿了抿嘴,他嘴唇已经干裂起皮,“我当时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对亲生儿子都这么残忍,如果换成是你呢。”
“好在他也是个有本事的人,靠自己打工挣钱读书创业,在外头站稳了脚跟,你家里也才因为这个,允许他一年回家一两次。”
“所以……他很合适。作为你身边我有可能接触的有钱人,年轻、帅气、成熟、有作为,众所周知的同性恋,是你没办法对付的长辈,并且生活在国外,当我的……出轨对象再合适不过,然后,你妈妈用了上千万的注资,把他请回来,跟他做了这笔交易。”
纪驰突然开口:“别说了。”
夏安远看着纪驰,想,都说到这里了,怎么可以不说了,他必须全部向纪驰交代才对。于是他停了片刻,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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