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愁容却只能靠胭脂提点。
王後辛夫人一步一步走到无争身前,几番要开口,却只见绦唇微颤,不能倾吐一字。良久,辛夫人説:“我儿,风国公子非你一人,却定要你去秦国爲质,你可知爲何?”
“儿不知。”
辛夫人一把拉过儿子,抱在怀里,忍不住泪如泉涌:“是因爲娘啊!因爲娘的母家国小族微,帮不了你啊……”
拭g眼泪,敛住声气,辛夫人又説:“你走之後,娘终身素斋,爲你祈福於天。”
旁边的太後邳夫人也被秋风吹皴了泪痕:“孙儿,记得凡事无争,凡事无争!”
无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儿情愿爲国立功,絶无恨意。请母亲和祖母保重!”
太傅冯仲收敛住戚戚之se,向前行礼,説:“夫人,太後,当年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西陲虽远,未必不是太子安身之地。仲既受命,自当尽心辅佐。请二位夫人宽心,在国中善保自身才是。”
无争挣开母亲和祖母的手,叩头三次,转身跟着老师登上马车。车轮转向西北,无争在渐行渐远中回望城门,口中不禁y诵起一首诗: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於ba0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
入秦五年,祖母崩。又三年,母亲病薨的噩耗传到秦国,同年庶母婌夫人被立爲後。无争止住了回忆,用衣袖拭了拭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把那首诗y出了声。对面的剑客依然闭目静坐,似乎没有听到。无争藉此机会,仔细端详眼前这个汉子:高不过六尺,塌肩弯背,双手粗糙如砺石,秃眉垂目,絶非世家公子之类。另外,头巾之下,似乎露出一点墨迹。
黥刑。此必秦人,受刑而恨,故此助我行刺。
其时秦国沿用商鞅之法,r0u刑极多。黥字面上,砍去一足,割鼻拔舌,男去势,nv幽闭。又有连坐制,一人获罪,什伍同刑。无争居秦国时,见身t完好之人将将过半,被刑yu报之人常有。再仔细打量此人,又让他觉得一丝丝熟悉,却无论如何想不出哪里似曾相识。
“公子思母乎?”对面的剑客忽然开口了,声音粗粝沙哑。
“壮士亦通诗意乎?”无争吃了一惊,自己无意中y出的诗句果然被听到了。
“略通。”又説,“我确曾受黥刑於秦。”
无争又吃一惊,必是方才自己端量的眼神被察觉到了。此人不愧爲剑客,能於闭目静坐之中,洞悉周遭一切情状,连极细微者亦不遗漏。无争心中的好奇,本来像昏昏沉睡的幼兽,现在被这两句话叫醒,又嗷嗷待哺起来。
“敢问剑客何以随行?”他赶忙趁此机会爲自己解惑,生怕説慢了一句,侠客就又拉上了眼帘。
“爲公子取觐见秦王之礼。”
“礼爲何物?”
“人头。”
“何人之头?”
“嬴政仇人。”
他还有许多疑惑,但对方双目已瞑,就忍住不再问。马车颠簸震荡,二人随着道路的坑洼上下起伏。无争从怀中拿出一块小木头,用护身刀细细地雕刻起来。他自小随墨家的邓陵子先生学木工机扩,别的弟子雕木鸢能飞天,刻木鱼会游水,制连弩可十发,他却只学会了雕木爲像。最初只是雕刻少傅邓陵子,那是夫子去国之後,他将思念倾注在一削一凿之中。後来自己客居秦地,便也把母亲和祖母的样貌寓於木像。他偏偏有这个禀赋,仅仅依凭记忆就雕得与真人不差分毫。雕好一个就丢弃,然後再重新雕起,这已成了他百无聊赖时的癖好。此时,随着木屑堆积在脚下,他手中的木料慢慢变成一个松形鹤骨的老人,他也慢慢回忆起最後一次见到这位老者的那天。
那是十年前,母亲去世之後两年,他还在咸yan爲质。储位被废的消息从风国传来,新太子是婌夫人之子,他的庶弟娈克。太傅冯仲排闼直入无争的馆舍,神情急於星火,却看到了他已经卷好的竹简和放入木箱的琴剑。
“殿下yu逃乎?”太傅此时已是花甲之年,须发如雪,口中字字都有千钧之重。
无争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也知道老师必不许自己逃走,所以他本想不辞而别,不料老师先到一步。他不敢去迎冯仲如电的目光,只得将衣袖一甩,背过身去,説:
“婌夫人倚仗母国势力,yu立弟弟爲储君久矣。只因其年幼,故而迁延至今。目下既已遂志,必以厚礼向秦王买我x命,以絶後患。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走也。”
“殿下何以志气消沉至此?臣当面见秦王,説其仍以公子爲风国储君。一旦山陵崩,其必以兵马送殿下归国,如巩灵公送公子邱归安期国之故事。如此则大位可得,又何必逃之?臣往日劝殿下以姻亲结好秦国公卿,公子屡次不从,今日尚未晚也。此事也在老夫身上,公子但请安坐,不需忧虑。”
“不可。爲人子而抗君父,不忠;爲私利而割山河,不肖。秦王即愿立我,必有求於我。当年巩灵公索五城并玉璧百双爲酬,秦之贪求何止数倍?我不愿爲此。若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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