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往前,速度逐渐加快,他心跳就如仪表盘上不断攀升的数字。
密不透风的陈年雨季围着他,是一堵他以为这辈子都无法穿越的墙。汽车载着他往这堵墙冲去,脑袋里那根弦已经绷到临界值。他抓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突起,指节用力变成青白se。
几乎要窒息的一瞬间,汽车冲出地下车库,明晃晃的室外光闯进车里,程濡洱猛然松口气,如梦初醒般发现,自己已然穿过了那道墙。
城市主g道上,二十余辆汽车同时往相同的方向驶去。那座山太大,最高峰时可容纳23个剧组同时开工。影城管理方已经收到通知,提早清理了上山路障。除了程濡洱,其他人几乎同时抵达,几十辆车鱼贯而入,却只能在修筑好的柏油路面行驶,未开发的地方山路崎岖,寻常小轿车行进艰难。
没有别的办法,现场只有三辆越野车,能继续往山上开,其余车上的人纷纷下来,徒步往树林深处去。
十几分钟后,程濡洱的越野车匆匆赶到,车后座趴着兜兜,正伸着脖子看窗外。程濡洱特意绕回去,把兜兜接上车,多一个帮手就多一份希望,哪怕帮手是只小狗。
住宿楼内一片狼藉,拥挤的房间堆叠着各样文件和设备。北侧窗户打开,垃圾桶被寒风吹倒,撕碎的离婚协议书散满房间,开门的刹那再次扬起,像满屋飞舞的雪花。
窗边不远处,歪歪斜斜倒着一张靠背椅,椅背一角抵在墙上,一只道具手铐断成两截,安安静静躺在椅子脚。
大开的窗户像两扇破洞,中间光秃秃竖着一根铝合金支柱,紧紧缠了一圈白se布帛,大约是从床上扯下的床单和被单,被人拧成一长条粗而结实的绳子,延伸向外垂落下去。
这里没有任何芝华的痕迹,只余窗边一双nv士方跟短靴,东倒西歪散在地板上。
严丁青离开不久后,芝华尝试挣开道具手铐。她不确定严丁青是否会突然返回,他的情绪状态明显不对,芝华害怕他更一步失控,必须争分夺秒离开这里。
道具手铐是合金材料,只要力气够大,有希望成功扯断。她试着将两只手往反方向扯,可惜她双手反捆在椅背后,扭住的胳膊完全无法用力。
芝华思索片刻,轻微歇口气,脚踩上椅子坐垫,缓慢把身t往上抬,带着胳膊一点点从椅背ch0u出来。
肩头扭得酸痛无b,芝华觉得胳膊快要折断,披发胡乱盖着脸,她累得大汗淋漓,胳膊完全从椅背ch0u出来的那一刻,摇摇晃晃站在椅子上的双腿失去平衡,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她摔得双眼发懵,忍着痛坐起来,手腕被勒出红痕,已经变得肿痛。没时间再犹豫,她紧咬牙关,背着手蛮力一扯,合金手铐卡着手腕骨头,活生生要切碎似的,忽然向两边崩开。
双手寻回自由后,芝华飞奔至门口,发现大门从外面反锁,房间断电无法联系工作人员,她托特包里的手机,也被严丁青带走,一切向外界求助的方法都被切断。
但芝华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始终担忧严丁青突然一个回马枪,于是扑到窗边往下看。这里是三楼,大概有八米高。酒店规格的床单和被套系在一起,大约五米长。
人从三米高的地方跳下去,会不会摔伤?芝华踟蹰了几秒,身t先大脑一步行动,本能地打开窗户,把床单绑上去。
迎着山野间涌来的风,芝华攥着手里的白se床单,蹙眉踢掉脚上的短靴,毫不犹豫攀上窗台,翻身往下去。
这一次,也许是粉身碎骨,也许是平安着陆。芝华拼着全身气力,闭着眼慢慢往下挪,四肢在风里逐渐僵y,额角的汗却一滴滴往外渗。
她抓着这根白se绳索的最末端,像风中摇摇yu坠的落叶,心一横松开手,任自己随风降落。
也许是芝华落地姿势巧妙得当,摔在枯草地上没有想象中疼,她很快站起来四处张望,却想不起来柏油路入口在哪个方向。
呼啸的风声里,芝华听见有汽车靠近。此时是各个剧组的工作时间,即使休息也会留在片场休息室,没有剧组人员会在大白天返回住宿楼。
芝华提心吊胆,担心来的是折返的严丁青,不容多想钻进眼前的树林。
站在树林外看时,郁郁苍苍的树各个笔直,树与树之间的间隙清晰,从中穿行应该不算难事。真正钻进去以后,芝华抬头茫然地看,树与树长得大同小异,她不是山里擅长折枝的松鼠,脑袋里的陀螺仪胡乱打转,完全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山里气温越来越低,她赤脚踩着枯枝败叶,被扯坏的外套和衬衫挡不住风,灌得她脚步越来越沉重。
芝华已经没力气了,但她坚持一步步往前走,尽管这样于事无补,可她不想轻易认输。
初雪好像要来了,一旦真的落雪,没有人找到她,芝华只能在山林间绝望地等待失温。她的脚已经冻得失去知觉,芝华筋疲力竭,扶着一棵树坐下来,整个人蜷缩进外套里,呼呼地喘着气。
无助的寂静中,两片雪花落在她睫毛,很快化成水濡sh她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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