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参加亡妻的丧礼?”姓陈的男人走出来,他哭红的眼睛是用胭脂抹出来的,浮着一层稍显不自然的红。前几天吴玉霜搅扰他的好事,从二楼丢下他的衣服,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敢过来,而且还穿着如此不合礼制的服饰。吴玉霜只是周语林的朋友,却穿了为亲姐妹服丧才能使用的大功。“吴家书香门第,最知礼守节的,怎么教养出的女儿却如此藐视礼法?”陈姓男人追问道。“那日若不是夫人行事莽撞,衝撞了公子,闹得家反宅乱,我家夫人也不会病情加重……”人群中,不知是谁又如此说道。投向吴玉霜的目光,或是怨懟,或是疑惑。吴玉霜只想要走到灵床前,再看一看姐姐的面容,可是前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都是已经和周语林有了实质上亲属关係的人,她无法跨越过去。绣嫣也是一身白衣跟在吴玉霜的身后,见此情状,忍不住站出一步说道:“我家夫人已经与陈夫人结义金兰,天地有证,实为姐妹,以大功服丧并不过分。”“你是何人?主人说话,岂有你上来说话的份?”陈姓男人说道。有人刻薄讥誚道:“她是沉家老爷新纳的小妾,先前不过是歌楼里卖唱的下流人物,沉夫人竟然带她前来,是否对逝者不敬呢?”“谁在说话?”吴玉霜近几日气血不足,被日光照得分辨不清说话人的面容,眼前所有的人、景、物都如同泡在水中听不真切,她只隐约听见有人讥讽绣嫣,心中更是动气。绣嫣按住吴玉霜的手腕,笑道:“我是歌女不假,陈氏如此高贵门第,若要我出去,在场先查验一番身份,凡是下九流人都要与我一起出去,不然我不去。陈氏如此遵奉礼节,现场倒要好好查一查,服饰不端之人也不能在此祭奠。陈公子,我看你的丧杖也不太合乎规制吧?”“老爷,她无理取闹!”“好啦…”陈氏族长辈的老夫人一直坐在厅堂内,实在受不了这些吵闹,拄着拐杖出来调停道:“不过是一点子小事,也值得这样,她们来祭奠孙媳妇也是她们的好意,何必如此拘泥,沉夫人确是孙媳妇的旧友,我还是记得的……”她一说话,底下的小辈们才不敢吵闹了。“你过来……”那老人朝台阶下的吴玉霜缓缓招一招手。吴玉霜恍惚地走上台阶,走进停灵的厅房,从阳光照射的庭院走到极为阴凉冰寒的所在,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明起来,沉淀下来,不再像水中那般摇盪。灵前摆着一方小供桌,左右两边放着周语林生前爱吃的鲜果点心,中央摆了香炉,三根细香正在燃烧,缕缕的烟线像水波流动上去,燃烧下来的细白香灰堆在小炉内,像下了一场雪。周语林躺在灵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吴玉霜走到床前,看到那方白布下隐约显现出周语林的身体轮廓,她忽然感到退缩,似乎无法再前进一步。周姐姐已经没有了气息,吴玉霜如果揭开那张白布,就会看到她已经死去的面孔。吴玉霜从来没有经歷过任何亲人好友的死亡,她第一次感觉到她和死亡之间的距离仅仅隔着一张白布。揭开白布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只要抬一下手臂,动一下手指,她就能再次看到,并且最后一次看到周姐姐的面容,见证她生命的消亡,看到梦中那朵枯萎的花。但是太困难了,这是吴玉霜自出生以来面临的最困难的事情,她不敢去做,她整个身体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抗拒着掀开白布的动作,她的眼睛甚至已经移开了,徒然地望着自己的黑布鞋子。静謐之中,她几乎听见了线香燃烧的声音,时间一直在流逝,她不可能一直站在这里,她必须做出决断。揭开白布,与周姐姐道别,还是放弃,就此离开,不把周姐姐那未知的、生命最后的面容烙印在心底。“看看她吧。”吴玉霜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又像是从心里传出来的,她分辨不真切。“看看她。”是绣嫣的声音。绣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胸口以下浸在阳光里,平静而美丽的面孔被剪到阴影中。吴玉霜莫名受到了某种触动,像是绣嫣给予她一种神秘的力量,她伸出手,掀开了周姐姐脸上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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