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姑妈也说肥了些。”
“她老人家连个人都看不清,还能看清你这二两肉?”
妙真便又放心地拿起剥好的栗子仁吃,关于传星这个人和他有可能带来的烦难,干脆都抛到九霄云外。她不是个复杂善变的人,也始终适应不了复杂变幻的人世。回想青春以来心灵上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变化,是她不再贪图那么多的爱。
如今她只要眼前这一点,可把握在手中的,安稳的幸福。
隔日他们还是照常出门,去庙里为肚子里的孩子烧香。总不能因为惧怕变故,就缩头缩脑地连日子也不过了。
阖家都去,只留下老陈看家。买了许多香油纸蜡,装饬了叫新添的小厮套了板车拉着。另套了三辆马车,呼啦啦竟是十六七人的队伍。
恰逢这日传星得空寻到良家门上来,在栖凤桥上远远瞧见这么些车马下人,便立住脚问禄喜:“他们这是要出门去?”
禄喜跟着放眼看,“看那些灯油缎子,像是要去拜佛进香。唷,这可来得不巧了。”说后暗瞟他一眼。
这世上之事,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这还不够巧的?天时地利皆在。余下的便是事在人为了。
可传星却忽然立定难行。真走过去,是要做些什么?难道真要以势压人,强抢民妇?他不敢。眼下这关窍上,他断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把前途毁之一旦。她到底不是西施,他自然也不是吴王。倾国倾城不过是传说,这世上并没有哪座城池是真正因为一个女人就覆灭的。
他看到妙真从那两扇随墙门内走了出来,隔着道人潮不息的石拱桥,她捧着个圆润可爱的肚皮,里头穿着玉白的罗裙,外罩着晚霞色的鲛绡纱大袖氅衣,用条嫩草黄的腰带系着,臂上挽的是淡淡湖绿色的披帛,手上拧着串紫腾腾的葡萄,举起来咬掉一颗,扭头对人说:“我也要骑马,不坐车。”
很奇怪,她的声音轻轻的,却有莫名的穿透力,穿过喧闹的人潮直达他心里。连那老妇说的话他也听见了。
“你骑什么马?还不老老实实上车去!”
她转头去挽住个穿墨色圆领袍的年轻官人,“让我骑马嚜,还没骑过呢。”
传星一眼认出来是良恭,从前总是小瞧他,觉得他顶多是个不得志的落魄书生。而今站在人潮中,他竟变得如此扎眼锥心。不过听鲁忱说,他凭着他的画技结交了不少朝中之人。
良恭不知对那老妇人说了什么,老妇人瞪了回眼无奈登舆上去。他又转头将妙真半搀半抱上马,细心地把两个马镫套在她脚上,“踩住了,我来牵马。”
他们是往前街上去,良恭拉着马慢慢地兜了个圈子调转方向,妙真拘束了片刻便放心下来,稳稳当当坐在马上吊着葡萄串子咬葡萄吃。传星看见她高仰起来的脸,对着太阳闪烁着一双没有尘埃的眼睛。使他想到那年此地初遇。
她半点未变,或者是变着变着,又回到了原点。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这么多年的风尘辗转中仍旧晶莹皎洁的,但他看着飐飐摇动的裙与纱,总算明白了一点,他的确是爱她。
不过这爱是有前提的,无论什么境况下,总要先万全了自己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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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曾在生活中面目模糊过的你和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逃玉奴》,是一对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男女的婚恋故事,欢迎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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