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殿下!
一道惊雷霎时自舒芙脑中滚过,将她眼前劈得惊白一片,手足也一径发起软,还来不及反应,李杪便拉住她的手,引她下拜,两人一齐朝远处那道人影行礼。
她虽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场合,却也知道天颜勿窥。
舒芙垂着头,努力将视线凝在地屏上。
最一开始,她身心皆茫,近乎是静滞地僵在原地,渐渐才闻得一些沙沙籁籁之声由远及近。
应是裙裾拂地——
那是孙皇后的裙裾!
舒芙被这个念头拉回神志,呼吸都不由放缓,只见视线里一角青裳扫过,隐隐显出其下一双丹羽裁云的锦履,落色鲜明,如同凭空泼出一点朱砂色。
那点赤色初时只平平无奇一撮点,然而一旦行动起来,一切则都活了过来。
更肖似一对褚红羽翅的雁,乍然自晴天碧日间掠行而过,其姿稳健迅捷,并不似从前黎老夫人和罗氏所倡的那样莲步轻移、行动若幽。
孙皇后走过以后,舒芙没忍住,悄悄撩眼朝前瞥去。
虽只看见了人群前方一个高挑秀韧的背影,但却足以令她将这人与那个传奇一样的女子合二为一。
皇后殿下孙氏瑶吉,前朝柱国幼女,少时长居于陇右舅家,与今上两小无猜、年少结缡,情谊深厚非比寻常。
前朝末年天下四乱,各路反贼纷纷集兵揭竿,陛下那一脉李氏也应时势而起,由族中诸子弟各自领兵四讨。
崇德帝与孙皇后主领的那几支功劳最甚,先是将末帝迫杀于江陵,后又从逆谋的奸相手里夺下长安,这才迎了当时的李氏家主入京受禅称帝。
只不过高祖皇帝没做两年便大行去了,其余诸人无有在战功上能和崇德帝所匹的,于是崇德帝便顺理成章地继任了皇位。
然新帝践祚以后,并不急于分封功臣,而是先亲册皇后,且令群臣并称帝后为二圣。
与此同时,他亲自主持新修律令,使如今的皇后殿下乃至从今往后的所有皇后,都从律条上拥有了与皇帝并列庙堂、共理朝事的权力。
至此,无论新臣旧吏都晓得了今朝不同以往。
乌泱泱一群人进了正堂,孙皇后居首位,在屋内正中的柚木圈椅上坐了,其余人便分列其旁,依次落座。
舒芙也依在末尾的一张月牙凳上坐好,几乎是不受控地,又一度将视线睇向端坐高位的皇后殿下。
这一回,她总算看清了殿下真容。
皇后殿下有一张丰秀的鹅蛋面庞,面上勾錾两弯远山青黛眉,眉下卧得一对极神妙的眼目,略略在众人中划过,如同吹去了太阳上蒙的白灰,登时显出清湛精神的明光,叫人心神都为之一凛。
舒芙静坐在凳上,心脏却隆隆跳起,胸口翻涌起一种难言的激悦,渐渐直冲靥上。
她总算有些理解占摇光了,大抵人在激动时候,眼眶真的会不由己控地漫出热意。
孙瑶吉坐在正位,见其余人都依次坐定,便拎起案几上的壶具,倾了些水酒在杯里,对众人笑道:“早先便说得了空就与你们相见,岂知有各方政事烦扰至今,今日借华阳的贺楼宴才偷得半晌清闲,其中不便,请大家包容。”
话落,杯中酒便被她一饮而尽。
其下诸女并不显惊诧,也依随皇后模样各自倒了茶或酒,利落洒脱地饮了。
舒芙早先跟林双玉在一起时便喝了不少香甜的酪浆,更多的再饮不下了,但为了不显得过于突兀,她也依样画瓢倒了些香茶,纯用来蘸一蘸唇瓣便罢。
同时,她在心底微妙地思忖此时情景——
皇后贵为二圣之尊,却分毫不表高高在上的姿态,而堂中各位夫人也不作卑态,双方竟和谐自如得如同闺友话闲。
“论起来,上一回我几人如这般同聚还是前年,玉亭回京述职,复返之时咱们为玉亭践行,”孙瑶吉搁下杯盏,看向左首最上座的秦玉亭,“凉州苦寒,这几年多烦玉亭费心了。”
秦玉亭闻言稍怔,随即敞然笑道;“我却不觉得费心,凉州虽苦寒,然百姓却是质朴纯善,同他们在一处这些年,反倒叫我身心悦畅。”
舒芙亦随着皇后的视线去看这位赫赫有名的凉州都督秦玉亭,只见女子一身素裳,身量矫健,四肢修韧,立身起来向皇后复礼时,便有如朗月撞怀,潇洒而倜傥,比她从前脑中构想的女将形象更为鲜明动人。
她恍然想起十二岁以前,家中还聘有西席给姊妹几个授课时,说起立朝的几位名将,其中便有这位秦玉亭将军在列。
传说这位秦将军原先是洺州一军户人家中的童养媳,少时常为夫婿与舅姑迫虐。
前朝义泰十四年末,陛下与孙皇后的大军开至洺州附近。那时李氏军队早有仁德之名广播四野,秦玉亭悉闻大军来此,心中便生有了投诚之意。
她一面在夫家周全,一面悄悄向孙皇后身边人递去投诚书。待时机一成熟,她纵火烧了夫婿全家以及洺州官邸,又趁城中一片混乱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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