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金玉锦绮遍地,灯火通达无有尽头。
占摇光右手拉着她,双目不由在往来人群中逡巡一圈,有些好奇,便低头问:
“为什么他们今夜都要覆一张面具出门?”
这时,一双并未戴面具的男女从二人面前行过,那少女扯着郎君的衣袖,将他往一贩面具的货郎处拽。
“你别磨磨蹭蹭的,快过来陪我择面具!待会儿安福门外的灯轮就要过来了,我必得在那以前选好面具戴了,否则我的好姻缘便又要延到明年啦!”少女红唇微翘,边走边埋怨。
那郎君无奈,被她既拖又拉地带了过去,口中却咕哝:“姻缘、姻缘,好可恨的好姻缘!我同你一起长大,怎么不见你在这事儿也惦记惦记我……”
舒芙无意窥听了人家一席话,稍有些面红,悄悄踢了踢裙角,轻声对占摇光道:“大概就是这样了,大历百姓间都说传皇后殿下少时便是戴着面具与陛下在灯会中相识,由此才结得好姻缘,于是大家便在殿下千秋当日仿着传言行事,只当讨个好彩头,希望姻缘也如殿下一样和顺美满。”
占摇光“哦”一声,又道:“所以你们的皇帝皇后真的是这样结缘的么?”
“当然不是啦!”舒芙抬首看他,“殿下同陛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即使没有同游灯会也早就互许心意啦。”
两人愈往城内走,各样把戏便愈多。
最引人的当是打铁花的,那匠人赤着上半身,左右手各持一根柳树棒,其中一根中盛了晒得滚红的铁水,被另一根空中一击,登时铁花飞溅,流光如瀑,将黑寥寥的夜空中烫出几个洞来。
人群一片叫好声,舒芙却叫其唬住了,不动声色往占摇光身后避了避。
过了片刻,她悄悄将视线越过他肩头,瞄见铁花都星星点点弥散了,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恍然一转眼,又见道旁有一灰衫老者支了个小摊,脚边煨着一炉子东西,隐约有甜味飘来,仿佛是糖稀一类东西。
她有些好奇,于是挣开占摇光的手,抱起裙摆奔到了那老翁身边。
“劳问长者,您贩的什么东西呀?”见老翁正捏着把铜勺,将当中糖稀滴在板上,逐渐勾连出形状,她颇感新奇,“这东西似画似糖,瞧着好有趣味!”
老翁闻言,抬头看她:“小娘子好聪明嘞,这玩意儿可不就叫糖画嘛!小老儿打梓州来的,这东西便是我们当地一位响当当的诗客有一回吃醉酒后无意间造出来的。小娘子要是看得上眼,小老儿便画只蝴蝶送与你玩儿。”
老翁呵呵露出个笑,唇边两道壑刻得更深,整个人瞧上去却是精神矍铄的。
舒芙自然欢喜,想了想,却仍从荷包里摸出通宝递了出去。
占摇光这时也走至她身边,待老翁绘好了糖画,舒芙便捏起竹签子将那只蝴蝶塞进他口中。
“每逢皇后殿下千秋,无论长安还是各路州府,都会派些饴糖给百姓,所以殿下的千秋节还得了个‘糖节’的诨名。但这会儿再去官府门前,恐怕也难同那些人抢了,我就买一块来送你吃……”
他慢慢嚼着口中的糖,听舒芙继续道:“殿下的千秋恰好在每岁伊始,所以百姓间还有种说头,说在这一日吃了糖的,往后一年都顺顺遂遂、甜如蜜糖呢。”
占摇光闻言,便将糖画转了个向,把未被咬的那一端举到舒芙眼前:“那你也吃。”
少女一顿,抬起一点眼看他,旋即低下头咬了一大口。
占摇光也依着她模样垂首下去,两颗脑袋便簇在一处,专心一意啃咬起那只黄糖画的蝴蝶。
与之同时,人群中忽有人高声:“普宁坊的赵财神在荐福寺塔前搭彩楼设灯会啦,拔头筹者可得织金锦制的白鹭转花灯一盏!”
闲游的众人一听,立时呼和起来,结友携伴地往荐福寺去。
“什么叫‘白鹭转花灯’?”占摇光看着舒芙吃下糖蝶的最后一点尾翅,忽而开口问。
“是灯的一种样式,我以前也未见过,说是今岁才叫人制出来的新玩意,挂在灯架子上可令其自由旋动,栩栩如生!”
舒芙想了想,突然笑道:“不过这位赵财神似乎是个做丝绸生意的商人,这回搭彩楼设灯会应当是为了行销丝绸,嗯……刚才跑来传话的那个小哥,大概也是他的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舒芙拉住他的手,随着人群一齐往荐福寺走,口中轻声回应:“你听见他将才说的话了么?他说‘拔头筹者可得织金锦制的白鹭转花灯一盏’。寻常百姓才不晓得什么叫织金锦,更不知道白露转花是个什么形制,最多说一句‘拔头筹得花灯’就罢了。”
他这才恍然大悟,乌眸熠熠散出光,小声夸了句:“阿芙真聪明!”
正说话间,两人随着一大众人一同到了荐福寺塔前,但见一座三十尺的百枝灯树矗在眼前,白鹭转花、黄龙吐水、金凫银燕、浮光洞、攒星阁等不知几繁灯盏,尽皆耀于其上,照得一片天地荧煌如昼。
占摇光从未见过如此奇瑰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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