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班车驶入小镇的那一刹,姐俩的情绪又无端高涨了起来。班车都还没到站点,姐俩老早就收拾好东西站在车门前翘首以盼了。镇上每月逢十有庙会,声势十分浩大,卖各种东西的铺位从镇头摆到镇尾,大小干道上的铺位林林总总一两百个是有的。
有卖衣服卖鞋袜的、卖布料卖被面的、卖盗版图书磁带的、卖头花耳坠发夹的、卖农用镰刀锄头草帽的……家居生活农用品,庙会上应有尽有。还有搭台子唱大戏的。也通常每月的逢十庙会,途经的班车不得不在镇头就让乘客下车。往常班车要开到镇中心的站点。
姐俩下来车不约而同地蹲去一个卖农用品的摊位前,她们记得姥爷的草帽脱线了。买完草帽顺着庙会往深处走,前后遇见些熟人,对方都夸这姐俩都水灵灵的一般高了。
她们在庙会上一路走走停停,除了买给姥爷的草帽还给姥姥扯了块布料。她们以前常跟姥姥逛庙会,知道怎么扯布料,也知道怎么跟人讨价还价。多娜想要那块晚霞色的布料,多莉说太年轻了,姐俩商量着扯了块天青色。
扯完布料就剩最后一块钱,俩人一块钱买了 12 个竹套圈,多莉手头不行,只套了三个就把剩下的圈全给多娜。多娜套中了十二生肖里的一个小陶瓷猪和小陶瓷鸡。随后她们拿着这些东西开开心心地回姥姥家,此刻她们在班车上那些惴惴不安的情绪已经逐渐被消解。
到家后姥姥先问长问短,问她们昨晚上去哪了?问她们回来怎么不跟家里大人说声?姥爷则忙去了街上商店,先给孔爷爷家回个电话报平安,又给孔妈去电话。等他回完一圈电话回来,姥姥在身上比划着那块天青色的布料,夸她们姐俩眼光好,笑说她正想添一块这个颜色的布料呢。
老两口远远对视了一眼,轻摇摇头,不宜再细究。
才到傍晚煮饭时间,这姐俩就嚷着困了,相继回房间睡觉了。
她们睡下有半个钟?院里传来了熟悉的摩托车声,接着是一阵隐隐绰绰的对话。不多时她们的房间门被轻轻推开,孔妈孔爸悄声到床头看了她们一眼,又悄声出去。
院里又传来了对话,先是孔妈言辞凿凿,说过完这个暑假无论如何都要把俩孩子接到身边住……姥姥则是在劝,说这时候接身边,让孩子的爷爷奶奶怎么想呢?孔妈无所谓,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
之后院里再说什么,躺床上装睡的姐俩无心细听了。
昨天晚上下错站的时候,多莉轻轻地问了句:我们要不要给爷爷打个电话?
多娜说:我不记得家里电话号码。
这年暑假姐俩在姥姥家度过的,关于她们要来姥姥家为什么不跟家里大人说?关于下错站为什么不给家里回个电话?关于这件事的种种缘由已经演化的不再重要。
这也是姐俩生平第一次反抗,想用出走的方式来表达不满。只是在呈现的过程中因坐过站而宣告失败。
她们的本意是想家里大人能看见她们的不满,重视她们的不满,甚至她们天真地期望大人能对自己的言行有所反思。深刻的反思。继而向她们郑重道歉。
但事与愿违。
最终因她们这次出走事件,加剧了夫妻矛盾和婆媳妯娌间的关系恶化。她们也为大人间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而感到负疚。同时也在一场争吵后,孔妈决意辞职下海。
姐俩一直在姥姥家待到快开学,开学的前三天孔爸来接她们回市区爷爷家。在回去的班车上孔爸慢慢地讲,先说堂哥已经去北京念大学了,他说屋里那些书和笔记全留给她们俩,电脑也留给她们俩;还说爷爷给她们俩的房间添置了张大书桌和学习椅;也说他和妈妈已经在看商品房了,回头装修好全家就能住一块了。
多莉看了一眼多娜,有些抱打不平地问孔爸,“我们全家不能住一块是因为多娜吗?”
孔爸问她,“什么?”
多莉又重复一遍,她没具体说这话是出自谁口,只说:“有人说我们从小寄养在姥姥家是因为多娜。因为她是黑户。”
多莉说完这话,多娜就偏头看去车窗外。
孔爸一时没反应过来。
多莉追问:“是因为多娜吗?”
倘若此刻足够细心,能从车窗的反光中窥见多娜在无声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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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转眼两年过去了。
多娜已经念高一,多莉念高二了。俩人还是同一所重高。
爷爷家楼上的许生辉念了所普高,与她们姐俩的重高只相差一条街。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孔妈还约了许生辉爸爸来家吃饭,劝他,说别跟孩子的前途怄气,那样不成熟。因此还给他搭了台阶,说她能托关系让许生辉读重高,多莉就是这样,成绩不行关系够硬就行了。
许爸脾气拗,不劝倒还好,越劝越来劲儿。早年他和许爷爷闹矛盾都是大敞着门,吵得左右邻居都不敢经过他们家门口。邻居们在家装聋作哑也不好,出来劝吧,越劝许爸爸的势头越足、情绪越激昂。因为许爷爷是家丑不外扬,十分讲究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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