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艺术啊,真是越来越贱了。只要知道‘笔墨’‘线条’‘气韵’,再用‘高妙’‘朴拙’‘生动’之类的形容词随意排列组合,人人都是著名评论家。”被聒噪的游客挤变形的曹槟在左汉耳边嘟哝。
“这叫普及艺术。”左汉道。
“艺术已经普及到长着舌头就能瞎说了。”前覃省美院国画专业硕士、“院级思想道德标兵”曹槟道,“这和睡个失足女,把人体部位和形容词一组合有啥区别?‘胸大’‘腿细’‘姿态矫若游龙’。”
前不久刚在网上声援过女权运动的左汉,对着道德标兵白眼翻到脚后跟。
标兵也不是没眼力见儿,又摇头晃脑道:“不过这大痴的笔墨,确实了不得。”
“大痴的笔墨,自然可谓无上神品。但画笔墨者为小,画气韵者为大,”左汉右手摸摸下巴,盯着画上润朗绵长的线条,“大痴《写山水诀》说:‘李成画坡脚,须要数层,取其湿厚。米元章论李光丞有后代儿孙昌盛,果出为官者最多。画亦有风水存焉。’”
“背挺熟啊!”
“其实古代各家《画语录》中说的‘风水’,不能和封建迷信混为一谈。虽用字相同,但画论中的‘风水’,指的是书画创作背后的艺术哲学。你怎么看?”
“根据我的理解,与其用‘风水’这个提法,不如用艺术的语言,说成‘气韵’。谢赫《古画品录》中提出的绘画六法,第一条即为‘气韵生动’。所谓‘画亦有风水存焉’,其实是说一幅好画必定气韵畅通,生机盎然。”
左汉捋直舌头,正要继续大发议论,展厅上方却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音没延续多久,喇叭里又传来人声:“各位观众请注意,各位观众请注意!由于突发状况,我馆临时决定即刻闭馆!给您造成的不便,我馆深表歉意!恳请谅解!请尚在馆内的观众停止观看,有序离馆!”
同样的话重复了好几遍,展厅里充斥着不明真相的看客的吐槽,尤其是那些还没拍照发朋友圈的。他们虽然看到了真迹,却由于别人没有看到他们看到了真迹,也仿佛真的没看到。
左汉和曹槟面面相觑。左汉咬牙花掉半天年假看展,一片痴心错付,胸中郁闷难平。然而作为有涵养的“高知”,两位还是选择随着人流默默离开。
博物馆地下储藏室门口,卢克和丁书俊立在《富春山居图》前,和现场警员、博物馆人员一起陷入沉默。
眼前这幅图算不得高仿,却是原大,丘陵、树、石、水,用淡红色的血画就,原作中披麻皴的部分,还粘着长长短短的头发丝。远远观之,气势不输原作。
“希望你们告诉我这是猪血。”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卢克盯着眼前的长卷,右眼皮跳得欢快。作为一个不懂艺术的直男,他本看不出这是《富春山居图》,更是认为所有山水画都长一个样。但此画最近在前覃省各大媒体频频亮相,成功地让他接受了艺术的熏陶。
“鉴于这头发丝的存在,十有八九是人血。给我点时间检测一下,做这个很快。”法医丁书俊推推眼镜道。他是支队中长相最文静的一个,脸蛋干净透亮,如同浸在山泉水里的羊脂玉瓶,乌黑的瞳孔里有着几乎发光的腼腆和无辜,让人忍不住想和他推心置腹,掏心挖肺,介绍闺女,交个朋友。不过,这位知名法医的最爱,都栩栩如生地冻在冰柜里。
“什么时候发现的?”卢克问看守储藏室的大爷。
“我大概10点50分左右想去厕所拉个大号,刚开门就见这红不拉叽的东西堵在门口。当时我就是奇怪谁摆了张画在这儿,也没多想。其实用朱砂、胭脂来画画的也不是没有,我就见过不少整张红彤彤的,什么红竹子啊,红山啊。但是走近一看,好家伙,它上面居然粘着头发!”大爷似乎此时肚子还憋得不舒服,脸色分外难看,“但这画什么时候被放这儿的我就真不知道了。储藏室里都是真东西,有时候甚至上边摆着狸猫,下边摆着太子。所以我们这儿安保也很严,三道门。我的办公桌在第三道后边。说白了,谁什么时候在外面摆了什么东西,我也听不见动静。”
卢克一边听大爷絮絮叨叨个没完,一边四处张望,见走廊尽头有摄像头,便直接让调监控。
“如果真涉及恶性杀人,这儿肯定不是第一现场。我们要马上找到第一现场。”
“先要找到尸体。”丁书俊道。
“变态!”卢克气得脸红筋暴,“就算涂的是猪血也够恶心的。”
技术人员咔嚓咔嚓拍完照,刚要把这“画”收起来,卢克急忙道:“等等!”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殷红的落款:
画亦有风水存焉。
血画
初春的余东市把雨水用得恰到好处,一如八大山人的花鸟杰作,多一笔或者少一笔,都是败笔。
余东市刑侦支队大会议室,众人围坐在办公桌前,幻灯片不断切换,投影仪的幽光照得二十来张人脸如同鬼魅。
“今早10点50分左右,省博地下储藏室门口发现一幅《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原大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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