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恒安更小的时候父亲并不怎么管他,而忽然某天,父亲发现这个儿子已经个子能戳到自己鼻子底下了,便突发奇想地开始想“培养他”。
因此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法庭是无数人喜怒哀乐的缩影,也是最露骨的欲望表达。
而父亲就像是贩卖和传递这种欲望的商人,洋洋自得地躺在战利品上。
有一次,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拖着孩子跪在父亲的脚下。
父亲用一副温和体贴的嘴脸将人请了出去。等到第二天庭审,他才发现女人是原告,而父亲是被告肇事富二代的律师。
富二代和父亲赢了。
方恒安从小就有远超常人的共情能力,那女人的眼神一直印在他的心里,不是因为多么悲伤,而是因为……那其实是如深渊般绝望的眼神,却有夹杂了一点渺茫的光。
这最后一点希望就被父亲洋洋得意地碾碎了,还将这作为课程传授给自己。
他以为母亲是不一样的。
母亲的确是,但又比他想的复杂许多——当他求助母亲时,母亲只是从自己的书桌前抬起头,给他倒了杯热牛奶,告诉他别想太多,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她的性格里有种和方恒安一脉相承的专注,却又更多了分近乎梦幻的乐观。
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帮自己相帮的人,对不一样的声音和背后的阴暗面是忽视和回避的态度。
她不是故意的,但是有时这种忽视对于迷茫的孩子来说堪称冷酷。
孩子对待困难和疑惑没有成年人那么多复杂的手段,只能用沉默作为消极的抵抗和自我防御。
这种沉默在父亲眼里却成了无能的懦弱,反而激发了方父心里的火气。
最后矛盾的爆发点在一段对话。
父亲说:“人都在为了自己不择手段,你看到的所谓善意,都是像你这样身处阴凉的空调间里的人动动嘴皮子喊出来的,轻轻松松敲打着键盘为汗流浃背的工人喊着权利和平等,是非常廉价的东西。”
“没有人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利益,也没人会在自身难保的时候还想着帮助别人。”
方恒安在心里说,我相信有。
于是十三岁的孩子整理了东西,离开了家。他给母亲留了言,因此倒也不算过分离谱的离家出走。
那年暑假他唯一聊得多的是一个打游戏认识的年龄相仿的网友,双方都把彼此当成了心情树洞,有时候彼此话都没对上但自以为已经聊成了灵魂伴侣。
方小同学也没别的地方去,就用前半个暑假听父亲训话的时间做了个羊毛毡猫咪挂件,带上礼物去找这唯一的朋友了。
猫咪肚子上还有个可爱的爱心,承载着情窦初开少年一点隐秘的愿望。
却没想到猫咪出师未捷身先死,方同学因为坐错车慌慌张张地跑下来,才发现挂件不见了。估计是给隔壁座哥哥找纸巾的时候不小心扯落在车上了。
当时离他下车过了不到五分钟,正好边上路过一辆空出租车,他不假思索地招手交了车,想赶一赶这辆公交车,上去把自己精心制作的手工礼物拿下来。终于在两站后赶上了。
那一站正好是顾临奚下车后的再下一站。
当时方同学还不知道他和自己的猫咪挂件擦肩而过,只是下了出租飞奔上了公交。
他想得很好,大概率挂件还在那个位置,自己拿了东西立刻下车可能都不会耽误什么时间,因此还特意在上车时和司机请求稍微等一会。
他直奔座位,发现自己的位置和旁边那个哥哥当时坐的地方都空了,正当他一门心思看地面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那是个头发半花白,带着圆框眼镜的老人,衣服头发都打理的一丝不苟,很有那种老一辈知识分子的味道。
方恒安正觉得眼熟,老人就开口了,问他是不是回车上找东西。
方恒安点头。
老人说:“刚才坐在你右边的是我孙子。他似乎捡了你掉下来的东西。不过他已经下车了,你快下车去找他吧。”
说完报了顾临奚的电话号码。
见方恒安还有些踌躇,便催促了他几句下车,还说:“我家孩子刚才就坐在你右手,和你一样冒失急躁。不过这样容易交到真心的朋友,也不容易遇上意外。”
方恒安当时还是个初中毕业的孩子,没什么太多想法。既然车上找不到丢失的挂件就赶快下了车。
只是对那个爷爷总有点眼熟,他一边想在哪里见过,下车的时候就多回头了几次,发现老人一直眉头紧锁地看着手机。
他又被匆匆忙忙地赶下了车,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应该打那个哥哥的电话。但是打了几次就是占线。
——命运总是钟爱巧合,现在和顾临奚那边的时间线一对,正是顾临奚意识到不对给外公手机拨号的时间。
然后几乎就在转瞬间,公交车还没开过一百米,就在下一个路口,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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