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18岁就离开家了。说起来……我做得真的很不好。”严以珩失落道,“阳城离琴市,坐动车只要半个小时,开车只要两个小时。可这些年,我回家的次数一直很少。后来工作忙了,连打电话都是匆匆只聊几句。”
许医生安静地听着,偶尔伸手,拂开他额前滑落的发丝。
“他们不抱怨我,时间长了,我也觉得理所应当起来。之前我还想,等我到了北京稳定下来,就把他们也接过来。”
严以珩闭上了眼睛,换了个姿势,往许医生怀里靠着。
“后来……我妈不是生病了嘛,又骨折做手术。那段时间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一直以来,我能够放心去做那些我想做的事,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就算失败了,至少还有家可回。这样的说法或许太夸张了,但——”
欠了债也能让他上学费很贵的学校。
日子过得紧巴巴依然支持他继续读书学习。
创业艰难容易失败,那就悄悄准备好钱,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年来,他们从不干涉严以珩每一个重要的选择,只是竭尽自己所能,让他不必担心任何。
严以珩略去了这些肉麻话,只简单地说:“许医生,你能明白这种心情吗?就从那个时刻开始,我忽然开始恋家了。”
他睁开眼睛,挺不好意思地皱了皱鼻子,又用脸颊在许医生的胳膊上轻轻地蹭着。
“可能是……离开他们、离开家太久太久了,现在反而……想留下来了。”
说到这里,严以珩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着许医生。
柔顺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起又落下,划出一个让人心痒的弧度。许医生的视线盯着他的发丝,后又落到那人脸上。
他也坐了起来,伸手刮着严以珩的鼻子,低声说:“嗯?”
“之前……我说过,以后的事,我都会仔细考虑,包括……你。”
严以珩一字一句认真说着,声音不大,每个字却极具分量。
“可越是这样,反而越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知道……你在做准备。”
许医生用手机或者电脑的时候从不避着他——本来也没什么可避着的东西。
只偶尔那么一两次,在严以珩坐到身边的时候,他悄悄切换了手机或电脑的页面。
严以珩当时没说什么,后面偷偷试过许医生的ipad密码——就是这人留在自己家里的那一台。
许医生做人非常简单,密码就是他的生日,一下子就试出来了。
后来,严以珩又偷偷开过许医生的电脑。
一下就看到了搜索记录。
许医生在找工作,也在找住处。
他在为以后两人的生活做打算。
不仅如此,严以珩还看到了许医生和戴老师的聊天记录。
都是很长的语音,或者干脆是电话。
那些语音,严以珩没有点开——或许,他是不敢点开。
许医生甚至选好了一处住所,定金都交了一个月——后来陶乃姗骨折了,他又默默地退了租约。
定金也没要回来。
严以珩无法不为这些而感到触动。
“……所以,我要……慎重决定。”严以珩浅浅笑着,“让你白忙活了一次,总不能再……有第二次了。而且,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总是说一出做一出。我自己明明也准备了很久,明明也铺垫了很久,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我却退缩了。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许医生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无论是“白忙活”,还是严以珩的“不好意思”。
他耸耸肩膀,道:“该是你的,怎么都会属于你。或早或晚,在这里,或者……在那里。”
严以珩眼眶发热,心里好像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又非要在这个时候,一定要问个清楚。
一定要……亲耳听他说出来。
“……听不懂。”严以珩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你再说明白一点。”
许医生像是笑了,他碰碰严以珩的脸颊,沉声说:“在阳城或者在北京,现在或者以后,你做这一行,或者做另一行,你都是你。你都是严以珩。一个工作的地方而已,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伸手揽着严以珩,紧紧地抱住他。
“你在这里,那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你在别处,那我们就去别处生活。”许医生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如他拥住严以珩的双臂,“你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严以珩的下半张脸都埋在他的怀里,只剩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他压着许医生的肩膀,两只手颤抖着抓紧他的睡衣。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好”。
房间里的智能灯光在到达指定的时间后逐渐暗了下来,只留下床头那盏小台灯还亮着。
严以珩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那盏台灯上。
台灯那一点光亮,只照着床头的一张小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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