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菱心也到外头候着了。
雾气蒸腾,不一会儿眉毛头发都湿漉漉的,祈光舒服得眯起眼来。车上睡了那些时辰,今晚本该不困的,但在热汤中这样泡着,再小酌几口果酒,祈光已醺醺然。山夜静谧,冬日又无鸟叫虫鸣,一时万籁俱寂,唯有泉水汩汩涌动。祈光恍惚听得有男声,以为是祈明来了,胡乱应了一句。
等到那脚步停在汤泉四周围着的白帐外,有人行礼,道:“奴才见过长公主殿下。”
“郑奉贤?”祈光揉了揉脸,眼中仍带了三分醉意,她没想到是郑奉贤先来了,“怎么是你,陛下呢?”
白帐上映出他跪下的谦卑姿态,郑奉贤的声音不似别的太监那般尖细,他声线柔和,惯来会哄陛下开心,却在长公主殿下这里言语冷冷,似带着冰碴:“陛下今日劳累,明日再启程。”
祈光没有多么想见到祈明,可郑奉贤这样说话,一听就是这位郑大伴劝下了那位要赶夜路的陛下,言里言外都在嫌她这个公主胡闹。
“呵,郑奉贤,你真是陛下养得一条好狗。”祈光又倒了一杯酒,喝了半杯洒了半杯,池子里顿时飘起酒香,“只是本宫养你时却不见你这般好。”
此夜迷蒙,更似幻境,半醉半醒之间祈光想起了一些旧事。这位如今陛下身边最得力的郑大伴,在昔日可是她的“奶公公”呢。先皇后生下祈光后几乎是没了半条命,乳汁更是缺乏,按理说找几个奶妈子即可,但外祖家送进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公,便是郑奉贤。他体质特殊,家中曾受外祖家大恩,不知是什么际遇来到了祈光身边。祈光彼时还不记事,只知道幼时确是没挨过饿。她长大后也见过郑奉贤那具古怪的身子,实是令人记忆深刻。
这样如仆如母的关系到头来也断得决然,祈明被封太子,外祖举家外迁,母后郁郁而终……最后郑奉贤与她拜别,转身站到了祈明身侧。思及往日种种,祈光心头憋着一股闷气,她再饮一盏酒,吞咽过急,呛得自己猛咳起来。
她咳得似是要断了气,郑奉贤没来得及出去喊人,他不由自主地进了白帐,将这举天之下最尊贵的女子抱至岸上,却不敢看她,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气。祈光缓了过来,仍在郑奉贤怀中轻咳着,她抬头看着这位故人。
以往见面,郑奉贤多是躲着她,要么就低着头离得远远的,让人看不清模样。在宫灯明灭的映照下,祈光瞧见他脸上生出的细纹和藏在青丝下的白发。大抵是因着体质的原因,郑奉贤五官秀美,可自从跟了祈明,他就将脸涂白,画浓眉和殷红眼角。若是旁人这样画,那真是丑得吓死人,但郑奉贤这样画就如同戏台上的旦角,温柔时便艳丽,严肃时便不怒自威。
这样的一副面具,祈光不喜欢。此处没有别人,又借着半醉的酒意,祈光耍起了小性子。她小声说着冷,换洗衣物不在一旁,郑奉贤只好打着让她继续泡在水里,他出去唤丫头来的主意。小心搀扶祈光进了水,郑奉贤的衣角已湿了,他正要松手,腕上却被祈光一握,他没有防备,倏尔落了水。
岸边果酒被打翻,滴滴淌进汤泉。郑奉贤看进祈光盛满水光的眼,冷硬多年的心一寸寸地被敲打开来。
祈光的手指柔嫩,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掬水,为郑奉贤洗去面上的妆容。他们二人都无言语,只听得水声哗哗,以及两颗越靠越近的心跳隆隆。祈光是趁着醉意,执拗地想看清这人的本来面目。而郑奉贤似也陷入这场旧梦,他躲闪不及,任由自己沉沦下坠。
终于,从郑奉贤脸上淌下的水珠都变得清澈,祈光托着他的脸,神情恍惚。她觉得这人像她的奉贤,那个从记事起就伴着她、爱护她的人。年少时尽管倍受父皇宠爱,但他们并非普通人家,父皇政事繁忙,母后性情淡漠,唯有郑奉贤无时无刻陪伴着祈光。公主殿下感到孤独时,也只有这一个怀抱可以任她痛哭一场。
可这已不是祈光的奉贤了,她并未喝醉,又何谈酒醒。她都变了,从距离权力巅峰只差一步的天之骄女,变成徒有骂名的长公主,她没有资格去质问郑奉贤的背叛。
祈明或许爱她,但更怕她。祈明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赐给了外祖卢氏一块大封地,看似恩宠极了,可山水迢迢,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流放。外祖母那时身子骨仍硬朗,不忍留祈光一人在京城,多次上书要带她一起走,祈明当然不肯,直下了几道令,本来开春后才走的卢氏全族,逼得冬雪未消融便离开了京城。自此后祈光变得和皇帝一样孤家寡人,祈明那样忌惮她,夺走她的一切,赶走她的亲族,甚至将曾经与她最亲的郑奉贤收在身侧……祈光闭上双眼,祈明非要让她和他变得一样可怜。
祈光不想再如他的意了。
汤泉泡得人手脚发胀,祈光佯装不适,说她困了。她这样示弱,郑奉贤自是不能置之不顾,他湿淋淋地走到外头拿来个大绒毯,将祈光裹得严严实实的抱了出去。幸而夜深,行宫里只有长公主府带来的人仍行动着,便是如此,菱玉菱心也险些没认出来这个清俊男子是郑大伴,差点就叫暗卫将他拿下。
有了公主的准许,郑奉贤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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