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又剜了曹弥一眼,接着道:“你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读书,以后别像你妈一样,在村里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懂吗?”
然后有一天,曹弥放学回来见家里没人,冷冷清清的,灶台上也没做着饭。
她想了想,放下书包,像她妈一样从米桶里舀出两勺倒进锅里,再掺了水打算煮粥。
火柴放的地方有些高,曹弥伸手拿的时候,不小心把袖子蹭脏了。
黑乎乎的烟灰印,让她有些心虚,怎么拍却都拍不干净。
她干脆放弃,把袖子挽起来,后面劈好的柴放进炉里,又带了一捆干草,点燃火柴丢了进去。
火很快烧旺了起来,跳跃的橙红火光,被缩在黑色的闸门之后。
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粥,趁这段时间,她跑去洗了四个鸡蛋,一同放在锅里。
放的时候曹弥想,她一个,她妈一个,她爸一个……那个快要出生的弟弟,也给他一个好了。
曹弥坐在灶台后的木头长凳上,就是树桩被潦草砍了几下,削去皮。
她拿着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放膝盖上写着。从孔隙里漏出的火光,像是要烧到她的脸。
粥煮好了,曹弥用锅盖盖在上面,避免温度流失。
她真的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爸爸妈妈回来,所有作业都写完了,她肚子也饿了。
她百无聊赖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想着她那个可能出生的弟弟。
会是什么模样?
会和她作对惹她生气吗?
即使曹弥已经接受,也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不习惯生活在突然间变成另一个模样。
但是曹弥永远也等不到了。
她再也等不到强势暴躁的妈妈,也等不到在妈妈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爸爸,以及让她分外纠结的,在妈妈肚子里的那个弟弟。
他们在最后一次去医院产检时意外出了车祸。
大巴车打滑翻了出去,车里所有人都死了——
徐凤娟和曹亮,就死在离医院不远的那条大马路上。
曹弥去看过她爸妈出事的地方,那天她没有去上学,一大早就背着包,里面装了点馒头和水,从家出发就往外走。
她家里又一次门庭若市,挤满了一群又一群赶过来的亲戚。
不同于之前,这些亲戚暴露出丑恶的嘴脸,贪婪想要霸占曹弥家的东西,每次来一趟,总是不空手要带着些什么回去。
“你爸妈出车祸——总是有赔偿金吧?”光着头的男人搓了搓手,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对着曹弥开口道,“这钱呢,伯伯可以替你保管,等你长大了再还给你。”
“多少钱哎——啧啧啧,要是给你爸妈办丧事,里里外外都要花销哩。”
曹弥按照她妈曾经和她描述过的路线,一步一步靠近着目的地。
她看到从路上驶过的好几辆车,圆圆的轮胎转着,把尘土转飞出去。
她捂着手里的馒头,两只手把它遮的死死的,在灰尘消了以后,才又低头咬了一口。
冷了、硬了,并不好吃。
不知道走了多久,曹弥腿都走酸了,还是没有走到。
女孩发育的早,曹弥光长个子不长胸,这身穿着打扮也偏中性,头发剪的短短的,这一路倒也没什么人拦她。
她继续往前走着,终于快走到了,路边插着一个路牌。曹弥识了字,知道那写的是医院。
她走到了,但是地上痕迹都被处理干净了。
曹弥不知道她爸她妈死在哪。
可即使过了很久,也还是会有路过的人,停住脚步,摇头叹息着当年的那场惨剧。
“可真是太惨了——我和你说,就在那,当时车上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还有一个孕妇,据说快要临盆,她男人扑到她身上,结果两个人一起被钢片扎穿了。”
哦——
声音灌到曹弥耳朵里,她眼珠往右转,看向来时的方向,这才知道,原来就在那里。
她刚才就从那里走过的。
但她认不出来。
一切痕迹都随时间消散了,当年那血都浸渍到柏油马路上,擦也擦不干净。
但现在什么都没了,最深的那摊血渍所处的地方,早就变成两个四四方方的小黑盒子,把她的家人装在里面了。
又来了。
过往纷至沓来的回忆,塞的曹弥脑子突突的疼。那些真的假的记忆碎片,不停用锋利边刃在曹弥脑内割出崭新的血痕。
不不不,不要去想,不可以去想。
明明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不是吗?
痛到极致时,连叫喊都是奢侈,曹弥从沙发上·爬起来,又因为手脚发软猛地摔到地上。
她强撑着站起身体,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翻出抽屉里的药,熟练倒出吞了进去。
曹弥捏着药瓶,瞳孔里都是虚幻的焦影,落不到实处。
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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