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自己大话在前,难怪现在别人要步步紧逼。罢,罢,罢,大丈夫痛快做人,敢说敢当,输则输矣,何必讨人羞辱!苏武思量已定,正要弃剑认输,却见霍去病跳出圈子,抱手施礼道:“苏公子,去病输了。”苏武瞠目结舌,不知何意。卫青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这外甥自来目下无尘,高傲至极,别说是低头认输,就是要他夸赞别人一句半句都难——何况他明明是胜券在握,却处处容情,不忍逼人太过,这就够与他平常的性格不相称的了,而他居然还弃剑认输,这天真是反过来了!“冠军侯,多谢你为子卿遮掩。可比试武艺,不论输赢,都该光明磊落。小犬技不如人,自是小犬输了。”苏建是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挺直身子,离开软席,走向霍去病和苏武。霍去病却一脸认真模样:“将军,正是比试武艺,不论输赢,都该光明磊落,所以去病认输。我与公子较量,发现公子并不是习武之辈,他心之所系,恐在别处。然就是这样,他仍旧和我力拼半柱香的时辰,已远胜于一般武将,这还不是我输么?”霍去病的一席话,说得苏建大为震惊,他看看儿子,又瞟瞟霍去病,楞是半天也没明白过来。苏武避开父亲充满询问的眼,低下头,心里直叫惭愧。他自幼才思过人,无论学什么,只须半心二意,便可融会贯通。他素来偏爱儒学,奈何出身将门,父亲一门心思就指望他和其他兄弟一样子承父业,因此他不得不装出爱习武论兵的样子。幸亏他资质过人,常以巧力胜武夫,因而这十几年来,凡见过他的人都交口称赞他剑术超人,从未有人能发现他的真心所向。偏是这霍去病,只跟他较量半柱香的时间,便看得这般透彻,如何叫他不羞?何况霍去病身披几十斤重的盔甲,比之轻衣薄衫的自己,无论出招收手,还是翻腾跳跃,都更灵活潇洒,轻盈如燕——这再比,自己还能不羞?然他更感动的是大名鼎鼎的冠军侯原来跟本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样冷酷傲慢,在他冷淡安静的外表下,反而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这,不免又让苏武感到吃惊。苏武正思量间,霍去病凑近来,情恳意切的道:“苏公子,霍去病是一介武夫,如若公子不嫌弃,就请公子到——”“去病,你又来了。凡是看得上眼的人,你都要带到‘三步醉’去,难道舅舅家就没有酒食饭菜给你待客么?”卫青眼见苏建还在惊疑中,不忍看苏家父子心生闲隙,忙上前打岔,想为苏建分心。苏建毕竟是见多识广之人,自然知道家事当在家料理,于是便承卫青的情,顺着话题道:“大将军说哪里话,小犬承蒙冠军侯看得起,哪还敢让大将军cao心。”卫青笑笑,不由苏家父子多论,便吩咐家仆取酒摆饭,设宴招待客人。苏建跟随卫青的出征三次,向来很敬佩卫青的为人,何况他此次来拜访大将军的最终目的,是想向大将军表达谢意,谢其救命之恩。原来去年对匈奴一战,苏建所率部全军覆没,当时军中有人主张立即将他斩首示众,以明汉军纪律之严,兼并壮大将军之威;然身为统帅的卫青却以“没考虑过威严的问题”以及“不在国境之外诛杀位高受宠的大臣”和“当由天子自己来裁决”为由,力排众议,保全了苏建的性命。后来回到长安,汉天子刘彻果然没杀苏建,只是剥夺他的爵位,将他削职为民而已。至此以后,苏建对大将军的宽厚爱人愈加感动,自己来过不算,还特地又带着儿子登门答谢。席间,两位将军自谈论他们感兴趣的问题,霍去病则和苏武互为陪酒。苏武对冠军侯产生了浓厚兴趣,有心结交,便从骑马射击说起。霍去病的话历来不多,每吐一句,总是一针见血。两人说着说着,越发觉得对胃口,于是还没喝上几杯酒,称呼就变为“去病”“子卿”谈论的话题也越扯越远: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连诗歌儒学,一发谈了。临到分别时,苏武万般讶意,想不到冠军侯一介武夫,竟然如此博学。后来一想,心头便也豁然开朗:想他自七八岁时便时常进宫,随侍天子十余年,而且还是那么个诗乐琴棋无所不精的天子,能不受熏陶么?只可笑天下人不识冠军侯的真面目,只会以讹传讹,以至将其讹成面目全非的人,好在自己有机会和他接触,不然,定然会错过这个大好男儿。分别时,苏武不免更多了一分“惺惺相惜”的心态,霍去病趁机低语道:“子卿若有空闲,改日我们在‘三步醉’见。”苏武欣喜道:“好,我一定到。哦,对了,去病,到时候我可不可以带一个兄弟来?”霍去病微微一笑:“子卿的兄弟,便是去病的兄弟。”苏武眉开眼笑道:“我说这人,乃是‘飞将军’李广的三公子,李敢是也。我听说他这几天就在长安,好久不见,很想聚聚。去病你若见到他,想必也会喜欢,他为人甚是豪爽。”一听“李敢”两字,霍去病的睫毛颤了几下,然他仍是面色如一:“行。只要他敢来。”苏武没有辩出霍去病的话语里有什么异样,便高高兴兴的和他追上在前边的大将军和父亲。他俩赶上时,刚好听到苏建在规劝卫青:“常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大将军为国为民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勋。然在士大夫的心目中,将军的风评总是不尽人意,不如效仿六国旧贵族们的作法,多多招揽那些读书人做门客,也好扬大将军尊贤重士之名。”卫青轻轻叹息道:“苏将军,你难道忘了武安侯和魏其侯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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