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日,临近诺丁顿花车节,霍尔奇默克郡的庄园与农田一片繁闹。孩子们赤脚在阡陌田地里穿梭、大笑,也有帮着做活儿的;农妇们弯腰割草,或者背抱着婴孩坐在树荫下做手工;农夫们则是挥汗如雨地翻种料理着田野,期盼赶在节日前能够完工回家。霍尔奇默克郡民风淳朴、简约,在这样狂欢的节日里,集市才是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家人再忙会选择在花车节团聚,度过温馨的欢乐日子,祈祷丰收与团圆——就在这节日的前一天,安多诺即将去首都出公差。
时间选择在傍晚。这样日头不至于太盛,把人和马都烤得昏热。
出发前。午后。尤里多斯为安多诺安排好了送别宴。说是宴,其实也就邀请了与安多诺相熟的几个人——以及病近来好转、乐意出门转转的公爵。
前几日下午公爵向尤里多斯问探神父的行程。得知他即将要去首都出公差,公爵就欣然提出相送。
乡下地方,家中贫仄,恐怕不适宜招待您。尤里多斯站立在一旁侍候午餐,一边垂首向公爵说。
“不碍事,”公爵摆摆手,拿起绣着家族大名的丝帕,优雅擦拭嘴角,那双色灰淡的眼凝视着桌面烛台,“我也就是去转转——成天待在锦绣金玉里也没什么意思。”
“……况且,乡下的景色养人,不是吗?那种日头和红土,悠闲的牲畜,杂粮面包与鲜牛奶,光着脚的孩子还有质朴的农奴。真好的日子,只需要劳作而无忧无虑,多么诗意简单。”
公爵这样微笑说着,却看不到他那双眼里有着什么透达至心底的热情。一副首都贵族的腔调,倒是充斥着不必理解、漠不关心的傲慢。
好吧,我们公爵大人的下乡考察——美好的田园诗生活!尤里多斯无不嘲讽地想。
公爵和那么几位客人的同时来访,倒真的使神父小小地局促了。他命尤里多斯好好地将家中上下整理布置一番,准备午餐与下午茶,并亲自督工。尤里多斯不乐意,他不喜爱工作除外的任何家务事——除了园艺。
我根本不喜欢来这样多人。就不能让我离开前安安静静地憩息一会儿么?安多诺坐在摇椅上叹息。
都是来打扰我们的。尤里多斯蹲在地上敲打着松动的板凳,一边说,一边狠狠地往下砸。
“这栋楼都要被你那锤子给敲塌了。”
“那就塌了!”尤里多斯扔掉锤子,抹去额角闷热的汗,手上全是铁油与灰尘汗水混合的恶心味道,因此他更加烦躁,“待会还要去洗浴,一堆麻烦事。”
安多诺则只是轻轻慢慢地眨两下他的眼睛,微微晃动他的摇椅。
“好辛苦。”
尤里多斯偏过头去瞧安多诺,面带微笑,悠闲摇椅。窗外有翠绿、阡陌,和远处的田野,斜射的阳光将神父的脸与金发笼在这六月的光景里。他嘟囔抱怨着爸爸一点儿活不干,但又在安多诺准备起身时故作凶狠地说:“不许动!一会儿傍晚你就要出发了,省点气力。”
好像安多诺光坐在马车里就会累死过去一样。
木地板被最先一位到来的宾客踩得吱呀作响。这时候神父与尤里多斯才意识到来人了。责问仆人为什么不通报,仆人委屈地表示那位先生是从后院翻进来的——
阿斯洛夫,有着胡络腮的健壮男人,以快意直爽与粗鲁莽撞着称。
尤里多斯刚听见他哈哈大笑的声音,就已经被他狠命地揉进怀里。
“天啊!长这样高了!真是个小男人了!”
尤里多斯快要在某些男性那股子特殊汗味里窒息了,更因为那声“小男人”感到恶寒。
噢该死的,小男孩儿大男孩儿都成,大丈夫大男人——小男人?这算什么称赞么?
好在安多诺心有灵犀。神父从壮汉的怀抱里解救出尤里多斯,远远地吩咐他去厨房上茶、奶与黄油面包。
尤里多斯如释重负地逃逸。
面对神父时,这个壮汉就显得拘谨笨拙多了。就像被老师体罚的大块头学生,连手脚一时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因虔诚善良而尽量恭敬,然而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粗放。询问了些弥撒经文里的东西,又讨论了自己女儿领圣体的诸般事宜,便开始一边咬面包一边大笑地说着粗鲁笑话。
其中不乏他自以为幽默的屎尿屁。他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安多诺只是微微笑,或者无表情地静听着。
这样一个汉子——原先不该和他们家有什么交际。他家在霍尔奇默克郡算大地主,祖辈也算有几分家业。与妻子恩爱,没有儿子,膝下一女疼爱非常。一日他执意带着年纪尚小的女儿去狩猎,林子里竟迷失了女儿的踪影,整整一天也疯找不到。
这对夫妻求人不得,只好祈祷求神,终日惶惶,颗粒不进。
是奇迹。两天后,安多诺神父将女孩儿完好地带回。崩溃的夫妻喜极而泣,妻子更是当场昏厥,从此他坚信这世上有着神明,更是把安多诺当作了恩人、神使,摇身一变成为了虔诚的信徒。
接着汉米尔太太等人也到了。尤里多斯在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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