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何似飞说自己好不容易挤进来, 一直努力装严肃的少年立刻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说:“外面好多人,要不是我族中长辈都过来帮忙, 我也挤不进来。”
何似飞颔首,难怪他觉得外面那些大人的数量已经远超两百了,看来有些蒙童家里来了不止一位长辈。
少年人大都是热心肠的,见何似飞没说话, 少年又道:“你此前在哪个私塾启蒙的?我怎么瞧着你这么面生?”
何似飞:“我家不在县城,我是从西边赶来的。”
“那么远!”
站在何似飞前面的少年还未说话, 排在他俩更前一位的蒙童已经感慨出声。他悄悄扭过头,说:“我娘说镇子上的私塾没有县城里教得好,你们就算是来了,也是白来, 更别提咱们县学只招收二十位蒙童,你们是不可能选中的。”
此话一出, 站在何似飞面前那个子稍微矮一点的蒙童面上稍有尴尬, 他低声说:“勤益兄, 慎言、慎言。”
这叫勤益的蒙童看起来约莫跟何似飞一般大小, 眼睛里倒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感觉,也没有对何似飞这种乡下来人的鄙夷之感。但话语这么说出口,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想来是年纪小,对人情世俗暂未了解深入, 平日里听家长们说什么,自己便记什么。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听不得别人劝说, 勤益直接偏了半个身子, 问何似飞:“四书五经,你能背过几本?”
县学出公告的很快, 距离何似飞正儿八经在书肆温习四书五经不过四日,他确实没背完四书五经。
——何似飞深知自己现在的基础不如这些从小就启蒙学习四书五经的蒙童,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跟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憨憨少年深入交流。于是他敛下眼眸,并未回应。
“喂,你怎么不回答?”勤益又说,“我已经把《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全都背过并会写了,五经也全部熟读,你们乡下的私塾能教的这么快吗?”
勤益见何似飞好像没有开口的意思,眸中带了几分懊恼,“你人长的这么好看,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你刚才都跟陆英说话了。”
何似飞:“……”
十二岁的小屁孩真的烦。
这种交流更加深了他拜师余老的决心,要是拜师到任一私塾,一定会遇到不止一个勤益这样的少年。
陆英就是站在何似飞面前的少年,他一张严肃的小脸已经完全绷不住,说:“勤益兄,我们刚才没说背书,只是说外面人多。不过,你已经把五经都熟读了?”
“那是自然,原本夫子让我今年把五经读熟便可,但前些日子传出了县学招收蒙童的消息,我爹去求了夫子,日夜为我讲学,这才读完了五经。不过里面很多意思我读不懂,只是对着书本能通读出来。”
何似飞倒是多看了陆英一眼,这少年年纪小,但话术转移倒是很熟练。那位名叫勤益的少年果然忘了问何似飞的事情,跟陆英交流起五经来。
听着他们的交流,何似飞目光敛起,他原本是想要将四书五经全部背完的,但那些书都是文言文,就算他此前学过些,但背起来还是会比较慢,因此现在只背了《大学》和《论语》,至于默写,何似飞还未曾练过。
与此同时,何似飞一列人旁侧的房屋内,乔初员站在乔影身后,见自家小少爷的面色愈发难看,一把年纪的人忍不住心跳如擂鼓。
——他们家少爷可是连长公主嫡子都敢抽的人,一会儿要是一个不顺心,拿他祭鞭该如何?
乔初员一边胆战,一边觉得那余明函真的仗着自己学问高就开始拿乔了,说什么来木沧县收弟子,可木沧县的学生水平,比得上他们家少爷一分一毫吗?
外面那些少年,都是年纪在十到十四岁的,一个个四书五经都没读完……这要是放在京城,恐怕都不好意思出门。可是瞧着外面那些少年,居然还因为自己能熟读五经而沾沾自喜??
乔影目光从外面那一列蒙童身上扫过,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即便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当他看到县衙的张榜时,内心还是不信邪的想要到县学来,亲自拜访余明函老先生。县学的人自然不敢拦他,可事情到临门一脚,乔影还是退缩了,他让县学教谕给自己腾出一间休息的卧房,想要平复一下心情。
然后,他就看到了外面那一幕。
乔初员尚且都替他不忿,乔影心里则更是委屈。
生为哥儿,他此生注定会丧失很多权利——按照律法要求,哥儿不得在外抛头露面,不得参加科举,不得入朝为官。
乔影因为家世显赫,再加上爹娘都宠他,这才有了读书习武的机会,可随着他年纪跨过十三这个坎儿——京中高门之女或者哥儿一般都在十五岁成亲,因此,家里会提早两年为他们相看夫婿。乔影明显感觉爹娘在宠他的同时,偶尔看他的目光里会略带担忧。
这种担忧乔影明白,无非就是担心他脾气差、名声不好,日后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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