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泣血,说着他心知肚明的话,然而主动握刀就能改变走向末路的宿命吗?
禾不知道,他觉得大概是速死和缓死的区别。
既然终将消亡,禾希望平静的日子能多有一些。
除了景,他在族人里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最没有斗志,却最有天赋,那场漫长的鏖战更消磨了他为数不多的激情,隐龙一代比一代更强,一代比一代残酷。
他的瞬膜挡住绿色冰柱拔出时飞溅的蓝血冰花,每一根柱子都有三丈直径,景从头到尾隔开一丈就插着一根,只算最长的一列,都有两千余根。
隐龙从大荒里来,也终将陨落在大荒。应龙生龙蛋抚育,盘古从中破壳,开天辟地,他们隐龙是由重的鸿蒙里诞生的造物,比后来声名大噪的四方神兽四方凶兽都更早现世。
穹窿下,禾反手顺着缺口把族人撕开,一分为二,劈山的难事到他手底变成力士荡索,景的两半躯体波浪状凸起几下,断口里筋膜骨笼织的网依依不舍地互相勾连,禾以掌为刀,动作利落,一个缺口只要一下,两万多掌以后,景变成一堆相对规整的肉块。
那个曾经嚷嚷着龙血是好东西的人类老头子被他杀了,但在死前,禾用搜魂跟那老头子学了一手。
体量惊人的灵物,人没有办法一下炼化,于是他们在识海里面开辟小世界,用于储存。
神识是元神的延伸,识海是神识总量的聚落,如同水与雪花,雪花与暴雪的关系。
禾把这些肉块全部收进识海,再是每一片隐龙的血肉碎渣,转眼间空出白茫茫一片
他往回走,去收那些溅射出来的血肉,每走一步地皮就薄一层,这些痕迹因为没有及时冻住,往下渗了很多,他铲了地皮,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
直到在白绛锦一步之遥的地方,他顿了一下,然后绕着护罩清理。
这场人间行就要到尾声了。
他收敛干净,天地寂静。
这种死一样的停滞,头脑空空才是他的常态。
随着他的停滞,雪也化了,一切又是那种濡湿的,柔软的,像嘴唇的有热气的东西。
他变回人形,拉起躺在地上的白绛锦,给幼崽抹干净面孔,检查手脚。
禾机械地做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好像少了一块。
少了一块……禾揉搓白绛锦流出瘀血的耳朵,这感觉叫什么,物伤其类……搜魂让他搜到了太多东西,又新奇又让他无措。
少了一块……少了一块,好像是有什么少了一块。
噢!还有一块,景的。
那一块飞得很远,方向应该是江边。
……
一间盖瓦的土墙屋里,两个壮汉在床上盘腿而坐,咂摸半个时辰前在江上见到的东西,一个浓眉豹眼,一个脸圆嘴大。
浓眉的大汉先开腔,很后怕:“娘嘞,我胡麻子今天真是开眼了。”
“见了鬼了,”胡麻子往地下呸一口,“真有河神啊。”
脸圆的那个摸着自己的肚子,手里拿了一坛酒,一个碗,倒了大半碗,擎起来喝一口压惊:“架势上可真不是个善主。”
“我以为就是老婆子算了日子装神弄鬼,”他两条浓眉拧起来,眉头聚到一块,“这都两次了,不能再是假的吧?”
“谁知道河神到底是不是真的?”刘丰田说,“我们管不着,也该收拾包袱走了。”
“也是,这块地荒了大不了去别的地方。”胡麻子他们几个本来就到处流浪,四海为家。
他们一开始也是逃荒逃出来,到了合适的地方落脚,卖力气活,后面主人家苛刻,他们就出去和游侠混,做打手,当扒窃,乞讨,也结结实实吃过许多苦。
来这个乡上就跟了乡绅李举人做活,不能说横行乡里,但说话还是比一般种田的威风些,官家收税,徭役的法度下来了都要和李举人先说一番,李举人再和乡民们解释,当中间人。
这两次河神迎亲都是李举人牵的头,师婆配合,他们和其他几个汉子压阵。
他们都分了钱,这钱带血,真说起来,胡麻子挺心虚。
今次押去的是个正儿八经的丫头,身上还带着伤,气性也很大,狠狠地咬了马秃子一口。
到江上,还是一排十五只船,还是两个最有力的男人,在主船守新娘,他和师婆在主船右边,他打鼓,师婆行祭仪。
师婆也穿着上次的行头,裹头插羽、彩饰排链,黑衣黑裤外罩蓝染大袖披风,编五彩细丝的腰带驱邪避祸。
主船两侧各有两只鼓,一齐被擂响,胡麻子一边打鼓,一边看站在他前面的师婆,师婆转过身,面对他翻起两个白眼仁,又抖擞肩膀慢慢地转回去,手舞足蹈地跳一阵,胸前的穿珠排链,腰间挂的骨头、穗子和手摇铃在扑朔雨中色彩阴郁。
直到一个仰挺,她面对河面站稳身子,虽然脸皮都皱得像个干橘子,声音却很洪亮,又念一遍上次的祭文:“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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