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瞒觉得,自从那天雪夜事件,左莙将自己闷在房中呆了一整天出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虽然她之前偶尔也会在工作完后摊在电脑桌前一副魂飞天际的样子,自言自语着说一些他听不明白的话,或者时不时冒出来一些奇怪的情绪瞪着眼自己一个人在那生闷气,但这次格外不同。
因为他莫名的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
这样说其实有些可笑,因为阿瞒本身是没有嗅觉的。他的五感中只有视觉、触觉、听觉能够使用,味觉也仅仅是能够辨认出甜味和咸味两种区别而已,所以使用这样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感觉其实并不太准确,但他确确实实从左莙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气息。那种涌动着暗流,在白与黑的界限地带徘徊着的,如同混乱中立一样的深切灰黑色。
好像当初单纯只是为了给研究院找点麻烦,便恶劣的咧着嘴随着心意帮他砸开水箱底部的【贝西摩斯】。
他在温暖的大屋中转了一圈,干燥的粘膜与地上的瓷砖相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他甩了一下因离水而变得如塑料薄片般透明柔软的巨大尾鳍,皱眉盯着墙上咔嗒咔嗒缓慢行走的格钟,心中积攒起的烦躁几乎要涨破血管炸裂而出。对于阿瞒而言,没有左莙的一分一秒似乎都过得缓慢异常,似乎这个世界瞬间像果冻般凝滞下来。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左莙第一次在下山时坚持没有带上他。她只是套上外套,给他在脖子上扣了个小小的不明物,低声说了句要离开一阵就在晴朗的冬日扣上了大门。阿瞒生怕她再次崩溃或发怒,连句挽留都没敢说。
要去哪里,何时回来。你还愿意接纳我么?
他明明因为自己的怯懦与自卑而遭遇意外犯下重错,却在结结巴巴着道明心思之后,再次因为犹豫不前而错过了恳请原谅的时机。
愚蠢的懦夫。
阿瞒闭上眼睛,牙关紧咬着抓住客厅中沙发靠背的顶端,十指发力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狠狠的扣了进去。
现如今他的身体除了在抓握巨大的重物时还有些脱力外,基本恢复原样了。他的变态期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进食结束后身体接收到饱食的信号迅速刺激了原本干枯的细胞,不过一个晚上的痛苦挣扎他就整个脱胎换骨了。其实要说起来,更换身体的痛苦远比不上左莙因茫然而无视造成的伤害,所以他基本没觉得怎么样就度过了对其他复合物种而言苦不堪言的成熟期。
身体原本的外表皮全部挣裂开来长大了整整两圈,被切割过的肌肉组合瘢痕和身上杂七杂八的裂伤被下丘脑分泌的再生长激素刺激,伴随着滔天骇浪般的剧痛迅速剥落愈合;青灰色的鱼尾蜕皮生长,内部的单脊柱像生长骨刺一样从骨缝中端生长出许多节新的融合骨,随着外部表皮和肌肉的快速分裂组合而强行拉长,整条鱼尾已接近两米半;曾经因切割过而再次长出的备耳被新生的耳朵取代后迅速失去供血干枯脱落;修长的双手尖端生长出近一厘米的锋利指甲;背后的鳃孔作为弱点而变小,被浓密的发丝一遮挡变得更加隐蔽,几乎看不出来了;口中的锐齿尽数长回,接近咽喉的深处也生长出几排尖利的大齿,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口中内壁的位置多生长了一层软肉,用来在平时隐藏收拢在口腔中的环形角质齿——他的牙齿可以自由的收回去了。
成年体的阿瞒其实除了比以前高些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唯一让人有切身体会的,就是他更加接近实验室造就他的目的了而已。
人间兵器。
阿瞒再次甩了一下尾鳍,与瓷砖碰撞着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悠远的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别墅内。他这次用的力道大了些,不知是地上的瓷砖不够结实还是他的心绪过于烦乱,当他抬起鱼尾再次开始在屋中乱转时,刚刚地上那块遭灾的洁净瓷砖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八小时56分38秒。
还要多久还要多久还要多久!!!
他抬手握拳捶了一下实木的窗台,在厚重的防盗门前来回徘徊着,时不时向窗外投出一瞥,支楞着耳朵生怕在偶尔的林木响动间漏听了左莙汽车发动机的响声。他既不敢拿起什么胡乱摔出去,也不敢做冲到外面等这种毫无意义又明显找死的举动,只好在最接近来人的客厅窗口观察着外面,期待着左莙归来的喧嚣。
九小时整。
他深吸口气从鼻端长叹一声,光洁有力的双臂交迭在大门旁的窗框上,眯着幽蓝近乎漆黑的双眸将下巴搁在前臂上,尾端抬起左摆摆右摆摆,歪头晃荡着干燥妍丽的尾鳍轻声哼起左莙在他难受时,为了哄他而一展歌喉唱过的不知名的鼻歌。那华彩凄婉的调子由阿瞒低沉沙哑的男声吟出来高高低低的旋转着,无意识的沾染上浓重的暗夜味道,粘稠而魅惑。一曲哼完,他半睁开一只眼睛望着窗外依旧积雪的地面,盛满期待的神情好像一个在捉迷藏时希望对方因没藏好露出些许蛛丝马迹的孩子。
可是希望落空,那片纯洁的雪地除了一排离去的脚印和车辙之外,什么都没有。
“阿莙你好慢啊”
他无意识的自语出声,尖利的指甲敲打着窗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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